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番外(285)
这时,虞辰岳挥剑扫开女鬼,无比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看了玉蚌内的所有人一眼,声音含着难以言喻的阴沉,一字一句道:“我的身份,起码比你尊贵,六百年前,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这是事实——而现在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流着最尊贵的血液,却为什么必须要藏身荒僻的山野,为什么必须晨昏日醒的劳作,为什么必须日复一日的承受凡人的病苦,然后一生只活三五十岁,痛苦的死去。”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过得更好?高高在上,坐拥仙门,享受天下人供奉和灵气的,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虞辰岳声音蓦地提高了十倍,如裹挟着雷鸣般疾风骤雨地吼出,“——为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下意识反应地抬手去捂耳朵,有没有来得及捂的几个人惊恐地翻着手掌叫道:“我耳朵好疼,嗡嗡直响,你们在说什么,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见了!”
“……”其实这只是骤然遭受巨大声波后的正常耳鸣,梅笑寒一言难尽道,“别慌,等一会儿就好了。”
梅花阑安静偏头,看了眼旁边仍旧没有动身打算的庄清流后,轻轻挥手,给玉蚌口四周暂时封上了一层减声的结界。
虞辰岳又一剑扫开缠上的女鬼,冲秋宗主和所有人都讥讽无比地扫视一眼:“说啊,你们怎么都不说了?没有话要说了是……”
他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忽然从画卷中传了出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虞辰岳挂在脸上的讥讽蓦地顿住,脸色与眼睛一点一点阴沉了下来,眯眼落向画中仙:“你、说、什、么?”
庄清流眉梢轻轻一动,转头看了兰姝画卷表面唯一剩下的那团影子一眼后,挥手将他放了出来。这个影子,是当时从瓦寨村离开时,兰姝拢在手心里,让带上的那个快消散的鬼影。
这是一个看面相大致只有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瓦寨村人。也就是说,他就是虞辰岳所说的那些活得卑微如蝼蚁的同族人。
外面被弹开的女鬼好像又要朝虞辰岳缠上去,庄清流却忽然冲她看了一眼,让她的身形生生顿在了原地。
“我说与我有什么关系?”青年男子被放出来后,冲加固了他鬼身消散的庄清流温和行了一礼,然后又平静地冲蚌外的虞辰岳问了一遍,“你想要尊贵的身份,你畅谈这些大宗崛起,你谋划的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
虞辰岳脸色阴沉欲滴:“我说过了,整族人活得猪狗不如,你听不到吗?”
“那为你的阴谋和野心而死的那些族人的惨叫声,你听不见吗?剩下的幸存者们的呼叫声,你听不见吗?想过平凡的日子的那些人的卑弱意见,你听不到吗?”
男子表情和声音都十分平静地望着他:“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也都不想懂。我不知道别的,我只知道我的妹妹死了,就因为你想隐瞒有人来村里调查的事情,所以将她杀死了,而她死了,总该有人为此负责,为此偿命。”
虞辰岳眼睛中忽然爆射出一股逼人的寒意,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渗出来一样地冷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为她偿命?我要放弃全族人的希望和未来——为她一个人偿命?!”
“何止一个人,何止十个人,何止百个人。”那青年男子始终不卑不亢道,“你杀的人还少吗?你害死的人还少吗?你为全族带来的,真的是希望是曙光吗?”
虞辰岳脸色忽然近乎狰狞地扭曲了一瞬,青年男子继续温声道:“事实是,你这几十年来,带来的尽是阴暗和杀戮。我们全族为了能够生出返祖的那点血脉,这几百年来坑杀女婴,也是满手的鲜血和罪孽。”
虞辰岳骤然怒吼道:“——闭嘴!”
青年男子并没有理他,仍旧认真道:“你一直所描绘的,只是空中那张吃不到、吃到了也全部是用猩红的鲜血揉成的饼。口口声声为了全族,为了子孙,为了后世千秋万代,但是活着的人没有人在意,正在奔赴死亡的人无人在意,那些冢中枯骨不得安息,也无人在意。”
“我虽然流着你所说的那种血,但我不在乎什么大族翻身,大宗崛起,我只在乎小民尊严,只在乎自己过得安稳,过得好。”
青年男子每多说一个字,虞辰岳额头的青筋就要炸裂一般鼓涌起更高,等到他最后一个字说完,那道带着巨怒的滔天剑光就已经凶狠凌厉地直直劈了下来,炸然砸向了地面卑弱的鬼影。
庄清流刚准备伸手去挪动那个青年男子,然而他却毫无畏惧地直视着虞辰岳的剑光,忽然自己背脊笔直地堂堂正正消散了。
庄清流伸手的手轻轻一顿,并没有再阻止拢回他。虞辰岳震怒之下却忽然扭曲不已地疯了,惊天动地地持上古宝剑,将白玉蚌砰砰砰连劈三下,压抑地沉着嗓子低吼:“庄少主什么意思,没有话要说吗?”
庄清流挑挑眉梢,手指轻轻一捻,拢了回来,姿态仍旧随意地闲散坐靠在白玉蚌壁上:“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虞辰岳手上的青筋来回翻滚,瞳孔已经彻底沉为了黑色,手在丑剑的剑柄上来回摩挲:“是吗,看来我马上要动的手,庄少主也已经无意去管了。”
“嗯嗯,你要做的事。”庄清流一拍手,点头,“真是恭喜啊,你和你们上古仙族,即将又一次赢得未来。”
虞辰岳看她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语气已经平静如古波:“庄少主真这么想?看来是被我说服了?”
巨大的桃花源内,在场所有人的气息都僵到了不可闻。
“怎么会呢?”庄清流却不承认,目光一挑道,“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乍一听呢,还挺有道理,但是实际上,只是充满了一股浓浓的世界为什么我不围着我转的意味罢了——为什么不围着你转?谁知道呢,那为什么不围着我转?”
虞辰岳目光似有深意地笑起来,仿佛早已看穿了庄清流的把戏一样:“既然如此,那庄少主怎么不敢直接和我动手,这半天在故作声势什么呢?”
庄清流目光落在他脸上瞧了一会儿,点点头:“行。”旋即起身,姿态寻常地往出走道,“本少主就实话实说,直接问吧,你们家那个镇山僧,他这会儿在干什么啊?”
虞辰岳手中的剑锋显而易见地握紧提起了几分,眼底变幻的神色却有些一时没收住,有些眯眼地冲庄清流看了一眼:“你为什么忽然问他?”
庄清流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眼中最幽微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漏过,心底逐渐浮起了一点儿了然和果然的念头,若有所思地又问:“你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大多都是他告诉你的吧?他没跟你说过,他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真是你们家活了几百年的家奴?”
有什么意料之外的阴影缓慢从心头降落了下来,虞辰岳同样谨慎观察分辨着庄清流话中的真假,有些难以判断这些话背后可能包含的意思,是真的存在,还是她在狡诈地编造。
人心幽微变幻,彼此脑中的那点东西,最难猜测。
庄清流走到玉蚌的边缘时,外面的一线晨曦刚刚好地升起来,她远远朝大片交叠起伏的山影轮廓静静望了一会儿后,几乎是从嗓子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果然,也确实只是她玩弄在手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蓦地如鬼影般随风蹿了出去,一把骤然掐住了虞辰岳的脖子。
整个巨大的旷野,静得连风声也不可闻。
虞辰岳整个人好似凝滞住了,连剑尖都没有提动一丝分毫,喉结也再也没有滚动起来。庄清流没有拔刀,没有过招,甚至无视了他身上护到了脖子上的这套银甲,只是连甲一起倾轧地攥住,轻轻收指——咔嚓。
安静到所有人凝神屏息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骨裂声,又似乎没有。
梅思萼整个人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惊呆过:“这也太太太太……太暴力了吧!”
虞辰岳已经气若游丝,仿佛都不用打,再骂一句就升天了。而濒死前,他深深的瞳孔眼底似乎浮出了虚无的悲哀和不甘——“……不会这样。”
“不会这样!”
庄清流在快把他掐死的一瞬却忽然徒手一抓,居然直接从虞辰岳身上带出了一层缥缈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