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98)
他一手举着烛台,一手举着锏入了夹层,此时夹层内几乎空空如也,只剩下三个长木箱子堆在角落里。这里面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郭大友吸了吸鼻子,走去打开最上面那个箱子,震惊地发现其内居然装满了鸟铳。
“妈了个巴子!”他胸口燃起熊熊怒火,双目圆睁,手中锏泄愤地砸在了脚下的地板上,震起厚厚一层灰。
他又打开另外两个箱子,其一乃是满满一箱火雷,另外一箱则是开花/弹。
郭大友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事情太大了,他的权限都不够处理,必须上报上级。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郭大友惊了一跳,忙举着锏赶到楼梯口准备迎敌,却突见一个老头腰里别个烟锅杆子,慢条斯理地爬了上来。他见到郭大友,呵呵一笑,道了句:
“老八,在这儿见着你了,真是巧。”
郭大友听这声音,猛地反应过来,心下一松,道了句:
“四哥,原来是你。”
来者在脸上一抹,一副老人假面被揪了下来,露出底下一张寻常男子面庞,面上无须,一双下三白眼,双眼皮极厚,面上扬着不甚自然的笑容,瞧上去不到四十岁的年岁,周身透出诡秘阴狠的气息。
此人名唤张东威,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稽查所千户,十三太保行四,诨号“笑面阎王”,又号“千面阎王”,乃是锦衣卫特务中的易容大师,易容本领比罗洵还要高明,是锦衣卫内公认的最惹不起的诡异人物。
北镇抚司一共五个千户所,稽查所掌财税核查、巡堪所掌勘察斥候、管档所掌百官档案、管狱所掌诏狱缉捕、掌刑所掌刑审断罪。
罗洵是巡堪所千户,郭大友和孟旷分别是巡堪所的副千户和百户,他们主要负责的是对外敌的侦查、刺探和暗杀任务,活动范围多在野外战区。巡堪所在对外战争时期地位尤其重要,非战时职务主要是核查百官、缉捕重罪犯,尤其是需要跨境长距离追捕缉拿,都需要巡堪所。巡堪所一定程度上与稽查所和管狱所职能重合,非战时地位略次于稽查所,在北镇抚司里占次席。
稽查所既是巡堪所的老对头,也是巡堪所的老伙计,彼此内部争斗,但也合作无间。四爷张东威在稽查所千户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八年,落在他手里的贪官污吏恒河沙数。这人实在是个捉摸不透的人,乃至于连皇帝都有些忌惮于他,既要用他又有些怕他。而罗洵看上去更为可靠可信,也和善许多,所以皇帝更偏爱用巡堪所罗洵手底下的人做事,经常有些职权外的事就绕过稽查所,让巡堪所去查了。新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对张东威也有些不信,同样更加信任罗洵。因而,近一年时间,巡堪所地位已然超过了稽查所。不过张东威倒是并没有什么争权夺势的心思,他只是一门心思做他的事儿,谁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如今他乔装易容出现在此处,估摸着是跟了这个军火走私的案子有些时日了。只见他走上夹层,对郭大友道:
“唉,这下好了,本想着今夜该收网了,他们自己倒是炸了。”
“四哥,这怎么回事?那南新仓爆炸和这里的军火走私有关?”郭大友一头雾水。
“南新仓的事儿可不是这里的倭寇搞出来的,只不过南新仓一炸,这帮家伙以为事情败露,他们自己内部炸了,就是这么回事。”张东威摸着自己下巴道。
“吴永这厮竟然通倭?那潞王那里……”
“唉,老八,别乱说话。潞王对此并不知情,是吴永这厮自个儿脑后生反骨。”
“这……他竟有这等胆量?”
“他背后当然有人,而且这批军火数量不小,我盯了好些天了,这批军火在我盯上这里之前就被人运到这里藏好了,这几日每晚他们都会把军火从北院墙的一个小门偷偷运出去,借着运砂石的路子出城,没人会查。他们很谨慎,选的是每天晚上刚开业的这段时间,人声鼎沸最为喧闹,车来车往,主楼内也到处是脚步声、唱戏声,根本无人会注意。”
“军火哪里是说来就来的,难道说神机营……”郭大友升起不好的预感。
张东威打个手势,那意思是让郭大友稍安勿躁,道:
“此案你我都担待不了,眼下那些倭人跑了,但肯定还在城里,必须立刻全城大索,把这藏在城里五脏六腑的脏污都给刮出来,快刀斩乱麻。老八,你且随我立刻去本司上报,事不宜迟!”
“好!”
第70章 大索(二)
孟旷驾车返回灵济堂时,却吃惊地发现灵济堂前后大门紧锁,家中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小暧他们去哪儿了?”穗儿紧张地问,这个非常时期,她已然是惊弓之鸟了。
“恐怕是知道这里不安全,去了别处。别急,咱们先去舅舅家瞧瞧。”孟旷道,说罢就调转马车往舅舅家所在的赵氏粮行驶去。
孟家早在八年前就从灵济宫附近搬到了校场口,但舅舅家至今仍然居住在灵济宫这一带。赵氏粮行就在辟才胡同与灵济胡同交叉的十字街口西南侧,前商后宅,三层的粮行商铺还带一个宽阔的粮库。后头是个三进的宅院,清幽别致,彰显着扬州人的闲情雅趣。孟旷自入锦衣卫后,与舅舅争吵过很多回,已经很少会去舅舅家中了。最近一次还是今年过年时,在舅舅家中团聚吃年夜饭。这里似乎一直没变过,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孟旷将马车驾驶至家中后院,然后摘下面具,下车敲门。不多时,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面相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一眼望见孟旷,他惊喜喊道:
“三姑娘!”
“小点声衷叔,我见灵济堂门上了锁,便来寻暧儿,暧儿可是在家里?”孟旷低声道。
“四姑娘在的,在的,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你了,能见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衷叔压低了嗓音,激动地说道。
孟旷将穗儿和白玉吟带下车来,将她们引入门中,衷叔叫了家里管马的伙计来,让伙计把马车驾去后场马厩打理,他自己领着孟旷三人往宅内行去。
“这两位姑娘是?”衷叔有些不明所以。
“说来话长,但她们都是自家人。”孟旷道。
穗儿与白玉吟被她一句“自家人”引得露出了笑容,衷叔扭头恰好瞧见她们笑出来,登时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他这辈子还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女子,而且还一来就来一双。一个琥珀眸子棕色长发,虽然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小厮服,却掩不住的绝美,极具异域风情;一个一袭白衫白裙,虽然身上风尘仆仆、披头散发显得狼狈,却又是掩不住的清丽绝艳。他本以为自家三姑娘和四姑娘已然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可是这两位姑娘那身上都有种独特的气质,引得人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好看,如何都看不厌。
说起衣装……他突然注意到他们家三姑娘这身上的衣服可真是不得了,这是王爷才能穿的麒麟袍吧,怎么穿在了三姑娘身上了?
衷叔心里正犯嘀咕,恰好他们走到了家中的二进院子里,一进来就瞧见孟暧正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坐着,单手支着额角,半阖着眸子似乎正在打瞌睡。
“四姑娘,你瞧瞧谁来了,你姐姐来了。”衷叔连忙出声喊道。
孟暧登时惊醒,一眼望见孟旷,她立刻跳了起来,冲过来抱住了孟旷,哭出声来:“姐!你去哪儿了!你要吓死我吗?”
孟旷自三月初三离家后就没有归过家中,两日过去,孟暧一直见不到她,虽然詹宇曾过来与她报过信,说他遇见孟旷了,并且告诉她孟旷眼下正在查案,不便归家。但之后再无任何消息,她哪里能不担心?
孟暧抱住孟旷动作有些猛了,拉到了孟旷受伤的左肩。她不禁嘶地痛哼了一声,孟暧登时放开手,紧张道: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左肩后面中了一箭,没事,皮肉伤。”孟旷笑着轻描淡写道。
“你……你又不爱惜自己!”孟暧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你过来,我给你看看伤。”
“暧儿,暧儿!不忙,先等等。家里都有谁在?清虚师兄弟三人呢?”孟旷拉住她,问道。
“他们都回灵济宫去了,一直不回去也不行。家里就只有我,舅舅舅娘,还有表哥在。”孟暧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