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59)
孟暧他们将前院通往后院的东侧穿堂甬和正堂后门全部上了锁,防止有人趁他们不注意入了内。唯一可以从前院进入后院的途径,就是正堂朝北开了一扇窗。
孟暧就是站在这扇窗边,对后院里的穗儿喊的话。彼时穗儿正在后院井边,打了一桶水洗衣服。听闻孟暧让她搬晒草药的竹筛子,便连忙起身,湿漉漉的双手在围于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去将院墙边木架上的筛子一个一个搬下来。好在这些晒干的草药并不重,对她来说完全算不上负担。
“你慢点来,别着急。”孟暧站在窗边,远远地望着她的动作,莫名其妙地担心。生怕她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等姐姐回来怕不是要心疼死。
老远地看到穗儿取下扁筛的动作顿了顿,孟暧紧张地喊道:
“怎么了小穗姐?”
“啊……小暧,这竹筒是怎么回事?是你放在上面的吗?”穗儿从那扁筛上拿起一个竹筒,举着问道。
“竹筒?我没放竹筒呀。你拿来我瞧瞧。”孟暧讶异道。
穗儿将几个扁筛叠在一起,并那竹筒一起搬到了窗边。孟暧连忙探出双手接过扁筛搬入屋中,然后她凑到窗边,拿着那竹筒研究起来。这有点像是个信筒,套口上封了蜡。封蜡完好,竹筒周身也完好,证明这竹筒被封后就不曾被打开过。
她用随身携带的小剪刀划开封蜡,刚准备打开,余光瞧见穗儿正在窗外边,努力地垫着脚,扒着窗台探头往里瞧,窗台有些高,穗儿身高不够高。孟暧不由笑了,觉得小穗姐娇娇小小的样子好可爱。他们孟家都是高个子,她姐孟晴属于特别高的,孟暧虽然不及姐姐,但也有五尺二寸,比穗儿要高出两寸。她转身,把边上一个小凳子从窗户递了出去,道:
“你站凳子上。”
穗儿白了她一眼,但还是依言照做了。二人凑在一起,孟暧打开了竹筒,从当中取出一张纸条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三月初四,申正,兵马司胡同胡记后门入,只候一刻,未至则再待联系。
“啥玩意儿?”孟暧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穗儿却当即明白过来:“是方铭,他联系我了,这个竹筒是他丢进来的。”
“会不会有诈?”孟暧立刻想道。
穗儿拿过那竹筒,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竹筒底部给孟暧看,道:
“你瞧这儿,这刻了两道杠再加一道斜杠,这是我和方铭约定好的汇合标志,有这个标志基本上就不会有诈。”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等我姐回来,咱们再商议一下此事该怎么办。”孟暧蹙眉道。
……
郭大友与孟旷行至紫禁城北内门贞顺门,准备出示令牌出紫禁城去外面的内官监。不过郭大友倒是不急,寻了贞顺门、玄武门当值的禁军将领,问了问二月廿八是谁当值,他想打听一下紫禁城北门的出入情况。
依旧是单独见面,秘密询问,这位禁军将领就比崔尚服要淡定许多。因为二月廿八当值的将领并不是他,而是一位姓章的禁军将领。
“我也不清楚情况,你们若是要详细问,还是得问章校尉。不过他现在被卸了职,人关在刑部监狱里呢。”
“据你所知,是个甚么情况?”
“当日那么多人员进进出出的,还有那么多货物运输,恐怕难免有疏漏罢。我猜测,人应当就是藏在甚么箱子里被偷运了出去。”
“不会是扮成内侍出去的?”
“这个应当不大可能,都人要扮成内侍本来就困难,尤其是她们搞不到令牌的。而且每日进出这玄武、贞顺门的内侍,我们守门禁卫军其实都能混个脸熟,我守贞顺门三年了都能认出九成,那章校尉还比我资历更老,他比我更能认人。”这禁军将领说道。
郭大友沉吟了片刻,道:“你手下的人都不是当日值守的人?”
“那倒不是,章校尉卸职后他带的人就并到我手下由我暂时管带。今日出勤的一部分人手确实是当日值守的士兵。”
“能找个人过来问问吗?要头脑清晰,善于观察,记忆力好的。”
“行,没问题,您稍等。”
说罢这禁军将领就去寻人了,不多时领回来一名周身禁军铠甲,全副武装的高大士兵。这士兵显得有些紧张,在郭大友和孟旷面前站得笔直,目不敢斜视。
“你与我说说当日值守可观察到甚么怪奇之处?任何事儿都可以说。”郭大友问道。
那士兵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怪奇的事倒是没有遇到,就记得好多货物进进出出,我们查得晕头转向的。”
“你再仔细想想,有甚么特别的地方?”郭大友紧紧逼问,孟旷不由瞥了他一眼。
那士兵踌躇了片刻,好像不大敢乱说话。但在北司侦讯第一高手郭大友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他不得不心虚道:“当时地上结了冰,有一批往各宫送碳的内侍脚底打滑,不小心在门口打翻了一车碳,大家忙着捡碳,恰好另外有一队送货的内侍过门,没怎么查就放行了。”
“那批内侍是空着手还是运了箱子。”
“我记得有箱子。”
“甚么时候的事?”
“应当是午前,我记得不久后我们就换班去用午食了。”
郭大友眉梢眼角露出喜色,这个士兵的供词与尚服局崔尚服的供词对上了,线索都指向了那批午前入尚服局送布料的内侍。而孟旷在一旁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当真是天助我也,她没有刻意去误导郭大友,但调查方向却就这样巧合性地发生了偏差。
他二人问过玄武门守门禁卫后,便出门往北来到内官监。刚到内官监门口,就恰好撞上一名头戴三山冠的高阶内侍走出门来。他一眼瞧见郭大友与孟旷,初时被郭大友高大的身材给吓到了,他还没见到宫中有哪个内侍长得如此高大。随即见他二人蒙着面,他立刻指着他们准备开口训斥。结果被郭大友迅速捂住嘴巴,一把搂到了旁边,道:
“莫声张,瞧瞧这个。”说着把锦衣卫令牌亮给他看,“北镇抚司”四个字让那内侍顿时抖了一下。
“军爷这是要查甚么?”这内侍小心翼翼问,尖细的嗓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叫甚么名字?”郭大友问。
“小的名唤孙桐。”说着把自己的内侍令牌亮给郭大友看,此人还是个内官监总管采办,掌着内官监的采办事务。
“你们内官监采办中是否有一名唤吕景石者?”郭大友问。
“有,就在我手底下做事。”
“他前些日子可丢过出入宫中的令牌?”
“诶呦,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您知道,咱们内官监采办的令牌都是自己保管的,若是丢了,那也不是找我申领,就该下狱了。何况这个吕景石我也管不了,他是少监张书福的人。”
“他在二月廿八后可进出过内廷?”
“去过,我记着就是昨天,还派他入了内廷去送了一趟宝贝,那是东太后宫里的珊瑚,名贵着呢,这小子办事还挺牢靠的。”孙桐答道。
“这么说他不曾丢了令牌?”
“应该不能够罢。”
“你带我等去见见他。”
“好,没问题,二位请跟我来。”
说着,孙桐领着他二人入了内官监。不得不说内官监的内侍还真是训练有素,见到孙桐带了两个蒙面的生人进来,也不多看,更不多问,虽免不了目光偷觑,但全都默默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孟旷在内官监值房内见到了正在整理货单的吕景石,这是个身材瘦削的内侍,肤色有些黝黑,眉目憨厚,天然地讨人喜欢。
“小吕,你来一下。”孙桐招了招手,随即开了一间独间,入了其内。
郭大友再度出示了令牌,非常直截了当地道了句:“锦衣卫办事,把你令牌拿出来我瞧瞧。”
吕景石愣了一下,然后迟疑地从腰间取出了令牌,恭敬地呈给郭大友。郭大友拿过那令牌,拿在眼前反复端看,随即问一旁的孙桐道:
“这令牌是真是假?”
孙桐面色白了白,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吓人。他接过那铜水浇铸的令牌,瞧了瞧令牌侧面的铸刻纹路,道:“是真的,这令牌仿制不了,这个纹路独一无二,只有内官监铸刻坊才有这模具。”
郭大友闻言,突然嗤笑了一声,将那令牌还给了吕景石。吕景石神色显出惶然,这反应倒是很真实,毕竟不论是谁被锦衣卫如此劈头盖脸地查了令牌,还问了真假,也会心慌意乱。只是他这个慌乱之中,应当还夹杂着其他的担忧,孟旷能看出来,就不知道郭大友是否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