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52)
夜深了,清虚、清渺、清衡师兄弟三人被安排入倒座房就寝,孟暧与穗儿都回了各自的屋休息。孟旷熄了炉膛里的火,掩了厨房的门,与表哥赵子央在院子里一边漫步一边叙话。
“阿晴,你可信那李穗儿的话?”赵子央问。
“她说的话有七成的事实,掩去了三成,这是合理的,我信。”孟旷道。
“你觉得她掩去了哪些事?”
孟旷想了想,道:“太后对张居正藏宝图淡漠不关心的态度有些可疑。还有太后说的那个吉祥鸟的故事,她是真的没说完吗?太后似乎知道不少事,穗儿也应当知道,但她却没提。不提的目的,说是为了保护我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就是保护我们?难道我们知道了也会惹来杀身之祸?”
赵子央思索了片刻回道:“你说得没错,这么一推敲下来,我觉得李穗儿必须要出宫的理由并非只是受了恭妃的委托去寻找那幅万兽百卉绣,也不仅是不愿成为皇帝的妃嫔,她一定是还有其他的目的才必须出宫,或许这件事与那个吉祥鸟的故事有关。我现在有个猜测,既然那个故事中代表吉祥鸟的女子就是从西域撒马尔罕城来的,那么穗儿会不会与她有关?否则为何穗儿的代号会是‘吉祥鸟’?太后如此庇护穗儿也不寻常,太后必然和她有渊源,‘吉祥鸟’或许就是穗儿的亲属,这与她神秘的身世有关。”
孟旷一时没说话,二人恰好步行到了后院的西耳房旁,这里一般是家里来人住的地方,表哥也经常会在这里过夜,屋内的物什常年备齐,来人就能住。
赵子央临入屋时,打趣道:“我说阿晴,我见李穗儿似乎很在意你啊,今晚叙事的过程中总是瞟你,该不会看上你了罢。”
“你胡说甚么呢?她知道我是孟晴。”孟旷略显慌乱地反驳道。
“那又如何?你现在是孟旷,又做不回孟晴了。孟旷都老大不小了,该娶妻了。”赵子央笑道,“你娶了她,可没人会有意见,也不会有人觉得不正常。”
“胡扯!舅舅舅娘能答应吗?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孟旷急了。
“哈哈哈,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啊?”赵子央大笑。
“你这张嘴,整日里没个正行!”孟旷急得脸都红了。
“你啊就是太正经了,我边上瞧着你都觉着累得慌,逗你玩轻松一下。不过说真的,你要是娶了她,可是硬生生抢了当今天子看中的人,你想想,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啊。”赵子央挤眉弄眼地说道。
“滚!”孟旷一脚把他踹进了屋里,气呼呼地回屋了。临进西厢房的门时,还听赵子央贱兮兮地喊:
“唉,你加把劲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
“你先娶一个给我瞧瞧!”孟旷气得喊道。
喊完,孟旷有些后悔了。赵子央三年前成亲过,那是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子,但可惜的是,因为难产早逝了,表哥之后就再未续弦。他至今还爱着那位憾然长逝的女子,始终不曾放下。舅舅舅娘也心疼他,不曾催他再娶。
“唉……”她叹息一声,推开了门。却没想到穗儿就站在门后瞧着她,她一进来,就见穗儿笑意盈然地望着她问:
“你要娶谁呢?”
孟旷僵在了原地,一瞬面庞连带耳根一起红透。她唇角颤了颤,低头回道:
“我和表哥闹着玩呢,不娶谁。”她回身掩上了门。
第38章 磨情(二)
穗儿笑了笑,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走去取门旁炭炉上烧着的铜水壶,水已开了。
“我烧了些热水,你烫个脚再睡罢。今儿你多喝了点酒,烫烫脚好,明早起来不容易头疼。小暧备了些米汤,加了糖的,我给你温在小铜炉上了,你一会儿也喝下。”她一边提起水壶一边说道。
孟旷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壶,道:“我……我自己来,你莫忙。”
她的反应让穗儿愣了一下,手里水壶一下就被她夺了去,孟旷还一脸急切地望着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般。然后就听孟旷闷闷道:
“你……你后背还有伤,不要提重物。有什么事让我来做就好了,你莫要忙这些粗活。”
穗儿失笑,这提一壶水的事儿,怎么就成了粗活了?
孟旷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憋了回去,她提着壶走到罗汉床边的铜盆旁,盆中已经添了凉水,她又往里加了热水,一边用手探了探水温,一边问穗儿道:
“你可烫过脚了?”
“啊,我不急,反正我还想看会子书,这会儿烫了,等下看完书都凉了。”穗儿笑道。
孟旷却扭过身子,看着她道:“已经不早了,你早些睡,莫要熬夜。你身子正是需要将养的时候,缺觉怎么行?”
说罢不由分说就把穗儿拉到罗汉床边坐下,就开始帮她褪鞋袜。穗儿顿时脸红了,忙道:
“我……我自己来。”
“我来,让我来。”孟旷却出乎意料地坚持道,“这点事你就让我做吧,不然我心里难安。”
穗儿一时喉头哽住,不曾答话。
孟旷已经褪去了她的鞋袜,温暖的双手捧着她的双足,穗儿能感受到她手上粗糙的老茧摩挲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她面庞更红了,心底像是钻进了什么活物,瘙痒鼓动。撑在身子两侧的双手下意识攥紧了铺在罗汉床上的床单。垂眸,能看到的是蹲在她身前的孟旷的发顶和眉眼,黑发如云,眉目似画。
这人……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穗儿不自控地冒出这样的念头。
孟旷捧着她的双足,那么瘦小的双足,不比她的手掌大多少。其上还有冻伤的痕迹,那是她在大雪天里奔行数十里留下的伤痕。白皙的肌肤在寒冷中冻得有些发红,十个脚趾害羞地蜷缩起来,脚背绷得紧紧的。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脚放入水中,让她试一试水温。
“如何?烫吗?”她问。
“不……烫。”穗儿说话有些不连贯,她咬着唇别过头去,双足入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身子一瞬仿佛也跟着浸入了温暖的水中,被一种巨大的致密的幸福感所包围,这美好的感觉让她不敢表现出来。
“若是烫一定要和我说,别忍着。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烫,试了水温也怕会烫着你。”孟晴又叮嘱道。
“你……作甚么这般紧张兮兮的,我又不是泥巴捏的,一碰就碎了。”穗儿试着说话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
孟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你被抓到那个农庄里,被那个粗婆子丢到开水里烫。我……我受不了……我好怕烫着你。”她说这话时几度顿住,有些说不下去。仿佛只要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她就感同身受。
穗儿鼻间一酸,泪水竟然涌了上来。
“我以后要是遇见那些曾经欺你的人,我定不会放过他们。”她咬着牙,冷着眉目说道,周身的煞气一瞬涌起,但又被她压制了下去。
穗儿半晌没说话,孟旷沉默且温柔地帮她洗脚。突然额头滴了一滴水珠,孟旷不禁抬起头来,却见穗儿已然泪流满面,见孟旷看她,她慌乱地用衣袖擦拭泪水。孟旷的心整个都揪了起来,忙道:
“莫哭莫哭……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嘴笨,不该提那些事的。”
“不是……不是的。”穗儿带着哭腔解释道,“我就是……开心,晴姐姐还是那个晴姐姐。”她怀着对昔年美好回忆的向往,历经艰难,到如今终于回到记忆里那个人的身边,还能感受到她这般心疼爱护自己,这一刻仿佛一切的苦难都烟消云散,不值一提了。
孟旷神色温柔地望着她,眸光专注道:
“我没有以前脾气好了,之前老是凶你,实在是对不住。我是个粗人,在军中养成了坏毛病,你莫往心里去。我往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没有,是我没和你说实话,我也有错。你是锦衣卫嘛,我这么遮遮掩掩的,你怀疑我也实属人之常情。”
二人一瞬略有尴尬地沉默了,可随即她们心中同又升起无限的欣慰与温暖,这温暖中还夹着隐秘而不可言说的甜蜜。孟旷继续低头给她洗脚,最终等水温了,她将她双足捞出擦干,送到床铺上:
“快用被子裹着,要不要我给你弄个小暖炉来暖着脚?”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