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329)
官军守将房嘉宠奉命镇守綦江防堵播州,断绝了播州的盐路和必经商道,在杨冈溪杀播州兵十二人,诬播州盐贩周抚六驮载造火药的违禁物资硝和硫磺,将其杀害。并杀害前去投顺的播民十二人。同年六月,杨应龙以此为口实,乘官军尚未大集,宣称“朝廷不容我,只得舍命出綦江,拼着做”,打出“擒亡剿叛”旗号,出兵三道北进,杀死房嘉宠,劫库毁仓,尽掳资财,尸塞綦江河,河水全被鲜血染红。皇帝闻播军屠綦江,赫然大怒,御笔朱批杨应龙“罪不可赦”。至此,播州和朝廷的关系彻底撕破脸皮,再无修复的可能。
次年,万历二十八年,三万大军合围播州。杨应龙军曾趁李化龙大军在营中大摆筵席发动袭击,秦良玉与丈夫马千乘当先将其击败,而后乘胜追击,接连攻破金筑关等七个营寨。而后又协助酉阳各路官军攻取桑木关,大破杨应龙军,秦良玉为南川路战功第一,但杨应龙兵败身死之后,秦良玉却不自报军功。只是随着丈夫悄然回到了石砫宣慰司,安静地过她的生活。
至六月,雄踞西南七百年的杨氏家族终究敌不过官军的围剿,轰然覆灭。在这一整年之中,孟家所在的石砫宣慰司也未能幸免,因为马千乘与秦良玉帅兵加入了征讨杨应龙的战争之中,石砫本地兵力空虚。时常有散兵骚扰,郭大友、罗洵、孟旷与詹宇等人组织起留守兵力防守,多次打退散兵袭扰,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年。
众人在这一年之中,实在是感慨,这山河天地间,究竟何处才能是终极的清净处。也许当整个国家风雨飘摇之际,哪儿都不能是安然的居处。
至此,万历一朝近三十年,已完成了三大征伐。打完这三大征,整个国帑空虚,财富凋敝,连早先承诺给军士的奖赏和粮饷,都有相当一部分未曾兑现。以至于在此后数年里,多次出现了兵变的现象。
这一年,孟家之中最年长的孩子李顺贞年满十二岁,孟子修与白玉吟的长女孟冰心七岁,孟暧与詹宇的一双儿女思平、念安尚不及六岁,孟旷与穗儿的养子小赤龙四岁。而最小的孩子,也就是孟子修与白玉吟随后诞下的小儿子刚满两岁,起名玉鹿。整个家庭因为孩子众多,而显得热闹非凡,生机勃勃。以至于大人们看管孩子实在有些疲惫。
于是小顺贞就成了老大,被赋予了管理孩子们的重任。身为长姊,小顺贞非常有觉悟,带领弟弟妹妹自觉帮助大人们做活,跟随孟子修读书,跟随罗洵、郭大友、孟旷或詹宇习武。这是必修,哪怕再不擅长,也得掌握基础。而根据兴趣,愿意学绘画、女红的可以随穗儿;愿意学下棋、琴乐的可以随白玉吟;如果愿意学医药,则可随了孟暧。
孩子们之中,李顺贞对医药感兴趣,在读书习武的业余,会随着小姑学医药。孟冰心文静柔和,喜好女红、书法。詹思平是个性子十分爽朗、朝气蓬勃的女孩子,最喜欢跟着孟旷跑,随孟旷学刀法。相比之下,龙凤胎弟弟詹念安就显得腼腆许多,爱读书,性子不像他爹娘,倒是很像孟子修,他也爱绘画,喜欢跟着穗儿。
但若要论习武的天赋,孟思平居然完全比不上孟旷与穗儿的养子小赤龙。这小赤龙似乎有天生神力,年纪小小,就能拿得动相当重的东西。尤其对习武感兴趣,虽然年纪还小,但总是追着孟旷的屁股后面跑。如果孟旷没空,他就随着他郭二伯和罗大伯习武。而最小的玉鹿才两岁,目前还难以判断他将来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但目前看来,这孩子似乎对音律十分感兴趣,不愧是白玉吟的亲生儿子。
孩子一多,家里的住宅就不够。孟家这些年又扩了些地,盖了好几间屋子,并且专门请了工匠来,将宅院重新翻修,让家人们能住得更舒心,也让这宅子更安全,可以抵御外面的风雨乱世。郭大友、罗洵与孟家人住得不远,从孟家所在的半山处再往山里走三里地就到,他们的宅子显得更为隐秘。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不论外界有多少风雨,这一片山林就是他们的净土,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打扰一般。孩子们在这里快乐地成长,大人们则享受着与亲人、爱人、挚友团聚相守的美好。
春日里某一刻,夕阳西下,孟旷与穗儿携手,互相依偎着从山上采花归来。岁月的流逝却并未给她们带来相貌上的苍老,她们仿佛青春永驻一般,依旧那样年轻漂亮。穗儿望着橘红色的日轮隐没在山脉的腰线之下,突然迷茫问道:
“阿晴,家里的孩子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难道这一辈子,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山林之间吗?”
“这有什么不好呢?”孟旷反问道。
“是啊……也许没什么不好。但这样的一生,或许也因为未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而显得遗憾许多。家里的孩子们,能文能武,各个才华出众。如此勤学苦练,将来却无用武之地,实在是让我……有些慨然。”穗儿低声道。
孟旷沉默了片刻,缓缓舒了口气道:“这山河落日,也何尝不是一种美景。若孩子们愿意走入这美景之中,咱们也不该拦着。未来的路会如何,就让他们迈步去走吧。”
第239章 (番外终)其三(完结……
嘉靖末年,当垂垂老矣的大才子杨慎于自己的《廿一史弹词》中写下《临江仙》时,是否只是感怀于历代王朝的兴衰更替,还是竟有预见洞彻之明,瞧见了王朝末尾的阴影袭来。这王朝如江水之上的一帆舟楫,在暗礁丛生、强波拍打下颠簸碰撞,历尽劫难,终究是在杨慎身故六十年后,迎来了最大的危机。
万历二十八年,杨慎身故四十年后。经历三大征,大明国帑空虚,财富凋敝,人民生活愈发困苦。然而盼望着战后四海升平的老百姓们,却没有盼来励精图治的帝王,盼来的只是一个自此以后深居宫中,再也不曾于前朝露过面的皇帝。而朝政,自此把握在了几个朝政党派之中。这些党派,彼时显得很老实,但党争的阴影已然开始逐渐攀浮于上。
万历三十一年,大明内部表面上仍旧一片歌舞升平的气象。但边疆已然有巨大的战争阴云浮现。海西女真在连年的内斗之中被建州女真逐步蚕食吞并,建州女真一统辽东域外。就在这一年,努尔哈赤迁都于赫图阿拉,称“大金覆育列国英明汗”,改元天命,成为大金汗王。这位曾被孟旷等锦衣卫包了饺子,差一点亡于起家时期的女真猛士,此时已然茁壮成长为辽东域外的巨大隐患,剑指大明。但是万历统治的第三个十年,大明内部似乎对此视若无睹,一切都似乎被压制在某种平衡之下,暗流只在明眼人的判断之中涌动。
进入万历统治的第四个十年后,随着皇帝年岁渐长,身体每况愈下,关于太子的人选日益成为整个朝政讨论的中心,而围绕着皇储问题,大明党争的阴影终于开始愈演愈烈。官僚队伍之中党派林立,门户之争日甚一日,互相倾轧,东林党、宣党、昆党、齐党、浙党,名目众多。在东林党争无休无止之时,由于郑贵妃之子福王常洵坚持其王府庄田“务足四万顷之数”,才肯出京之国,于是在朝廷又掀起了一场长达七八年之久的福王庄田之争。
福王之国洛阳刚刚过了一年,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日酉时,发生了一起令人匪夷所思的闯宫大案。作案的是一个名叫张差的蓟州男子,居然通过了重重宫禁,持棍闯入太子居所慈庆宫,打伤了守门太监,惊吓皇太子常洛,但被及时赶到的太子内侍韩本用当场抓捕。事发后,案件进入审理,却因陷入复杂的政治漩涡斗争而如堕迷雾。起初,皇太子也以为“必有主使”,朝野宣沸,矛头指向皇位争夺者郑贵妃。郑贵妃一再指天发誓,自明无他。皇帝见事涉郑氏,加上多年来人们一直议论他不善待皇太子,感到事情重大,怕火烧自己,很快就亲自定张差为“疯癫奸徒”,并命“毋得株连无辜,致伤天和”,只处决张差及与之有关的太监庞保、刘成二人。并特地为此于同月二十八日,一反常态且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召见大臣,宣布他的命令,将此案草草收场。之后人们将这起迷案称之为“梃击案”。
万历四十六年,域外大金天命三年,努尔哈赤以大明偏袒叶赫部为契机,颁布“七大恨”,公然起兵反明。次年,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天命四年,萨尔浒战役爆发。杨镐率领的明军分四路大军围剿女真,却因情报泄露,被努尔哈赤“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各个击破,四路大军三路全军覆没,惨败内撤。抚顺关外,满眼望去尽是明军的尸山血海。经此一役,明军再无平灭女真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