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246)
辽东为九边之首,总兵官初驻广宁,隆庆后移驻东宁卫。卫城多选在元旧城,围绕卫所建立城堡,在城堡周围安排军属居住,并开荒屯田。于是,新的城市、城镇就诞生了。卫所城市既有普遍意义的防御功能,又满足军府治理、百姓生活的需要。
锦衣卫三百精锐一路急行军,走的就是延边的长城陆路。其实走水路更近,陆路难走。但今时不同往日,渤海之上有倭寇海军侵扰,为防倭寇海上阻击,骆思恭与罗洵选择了相对保守安全的陆路。这条陆路线之上,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驿站,情报、运输线完备,是锦衣卫这一路上歇脚、补给、住宿的地方。这一路走过去,还能检查一下各驿站是否运行良好,可以担得起未来的战争重担。
自北京城出发,出山海关向北,经过高岭驿,至东关驿、曹庄驿、连山驿、杏山驿、十三山驿、闾阳驿、抵达义州,再过迁马岭驿,抵达广宁。又从广宁出发,过盘山驿、高平驿、沙岭驿、牛庄驿,最后抵达辽东都司治所——辽阳城。
但辽阳城仍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他们此番要去的最前线驻扎地乃是九连城,该城与朝鲜义州仅鸭绿江一江相隔,乃是边防重镇。三百锦衣卫斥候部队先于辽阳暂停,是因为目前辽东巡抚郝杰和总兵杨绍勋都在辽阳,而此番需要接受调查的副总兵祖承训也在辽阳城中。锦衣卫需要先接触这几位官员,了解虚实。
锦衣卫一路从北京行至辽阳,将近一千三百里路,耗费了十一天的时间,这已经是白日里全速疾走,夜里也会时常赶路的最快结果了。当他们抵达辽阳时,风尘满面,已是疲惫不堪。
十一月初一,锦衣卫三百精锐进入辽阳城。这一日辽阳大雪纷飞,众人艰难行过了最后一段湿滑雪路,进城时,已然是傍晚时分。黄土夯筑、盖满白雪的丈高城垣是孟旷和穗儿对这座城的第一印象。守门的城卫裹得像一头熊,头脸也看不清楚,风雪中扯着嗓子喊话,能听到明显的山东口音。
“甚么人?”
“锦衣卫三百斥候,千里奔袭,前来驻扎!”为首的罗洵扯着嗓子回道,并亮出了锦衣卫令牌。
那城上喊话的人立马就缩了回去,不多时,城门前的堑壕吊桥放了下来,城门开启,三个军士从其中步行而出。罗洵没有下马,他身后的三百锦衣卫也没有,气氛肃杀,纪律性极强。守门军士大约是被强大的气势所涉,上前来查验堪合调令后,便立刻放行了。三百锦衣卫纵马入城,直接往辽东都司而去。
辽阳城并不很大,至少相比北京城差远了。其内的建筑大多都是夯土叠瓦的厚重建筑,除了瓦片覆顶,更多的人家也用稻草。家家户户都有地窖,用以储藏过冬食物,每家每户也都有土炕灶塘,每到冬日里烧柴取暖抵御寒冷,烟囱里白烟直冒。穿行在街道上,两侧遍布的民房看上去朴素无华。每家每户的屋瓦和门前道路都积了雪,大多数人在这样的雪季里是不会出门的,在家中烧炕取暖,窝着冬。
尽管皮帽子、白巾帕蒙着头脸,穗儿的脸早就冻僵了,嘴巴都张不开。从今天清晨部队就一直骑着马奔袭,除了午间临时在野外驻扎,烧水做午饭吃,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她疲惫不堪,体能已到了极限。尤其是越往北行,天气越发严寒,身上的皮袄似乎都成了纸片,霜风刀片般刮透进来,她一天在外赶路下来,身子都是僵的,到了驻扎点必须要和孟旷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彼此抚慰生热,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偶尔才会有条件泡个热水澡驱寒,大多数时候能烫个脚就算不错了。
这种高强度的行路,使得她连与孟旷独处时都显得沉默寡言,每日里睁眼就是赶路,闭眼在梦里还在赶路。她被迫迅速掌握了骑术,驾驭马儿也越来越顺畅。那种在马背上颠簸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她下了马,两条腿都并不拢,走路打晃,胯骨也十分疼痛,浑身都像是散了架般。
孟旷知道她累,每日都力所能及地照顾着她,让她能尽量缓解高强度赶路带来的辛苦。与此同时,她还要负责轮班押送张允修。张允修被单独铐在一匹马上,随着他们骑马赶路,这匹马的马缰是由前面领路的押送人员控制的,后方还会有个押送人员一直盯着张允修,确保他不会做什么小动作。这项任务两人一组,五个人每日轮换着来,不论怎么换,江云平都是押送的主力,他被轮换到的次数是最多的。这个沉默的掌刑所锦衣卫,身上似乎有种可怕的意志力,极度地吃苦耐劳。
张允修也是累得够呛,被高强度的赶路折腾得半条命没了。但他毕竟在辽东生活了很多年,对这里的严寒气候已然适应了。孟旷和穗儿这一路上并没能找到机会与他进行接触,一切,还待在辽阳城驻扎下来再说。他们会在这里修整一日,然后继续出发,前往九连城。
一抬眼,穿过遮蔽视野的纷飞大雪,辽东都司的府衙大门已然在眼前了。
第178章 辽左域(二)
辽东都司的府衙出乎意料得广大,衙署后部有一个宽阔的校场,校场边缘还盖有数排营房和连成片的宽敞大马厩,三百锦衣卫骑兵鱼贯而入,也能轻易容纳。这些营房往日里都是给戍守轮值的都司卫兵居住的,都司卫兵管理着辽阳城内的治安,每日都要外出巡逻。但因为知晓锦衣卫要来,卫兵便撤出了都司,回到了城郊的军营驻地,腾出营房让锦衣卫暂时驻扎。
入都司后,罗洵先让郭大友整队,领着三百人部队先去营房入住,他自己则先会见了出来迎接他的巡抚郝杰与总兵杨绍勋。
孟旷和穗儿随着大部队入了营房,这营房十人一间,一条大炕铺开睡,条件相对简陋。孟旷倒是无所谓,早年间她在新兵营就是这么住的。但她不希望穗儿受委屈,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俩要亲热也十分不方便。郭大友大概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与一位都司内部管后勤的军官谈了两句,他便从营房中叫出了孟旷和穗儿,道:
“你们就别住营房了,都司衙署有单独的军官值班房,可以安排一间给你们住。还有那张允修,他也不方便住大通铺,应该就会安排在你们隔壁,由我和江云平负责看守。你们就先跟着这位军爷去,一会儿我就来。”
孟旷心生感激,忙道了谢,领着行动迟缓的穗儿随着那军官往军官值班房去。那军官似是有些诧异,不知为何这两个人会得到特殊待遇。且见她二人行止亲密,他更觉怪异。但没人敢多管锦衣卫的闲事,他只负责做好他自己的分内事。
军官值班的班房就在都司衙署后院的东侧,有三间值房,每间值房可以住两到三个人。孟旷和穗儿用了最北侧的那一间。
进了屋,孟旷第一件事就是给火炕生火。穗儿已然全身都僵了,立在门口,勉力关上门,将行李包袱堆在桌案上,她连坐都坐不下来,只能立在那里,像个冰雕人似得看着孟旷的背影。
孟旷生好了火,回头一看穗儿呆呆立在那里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皮袄鼓鼓囊囊,她两条手臂也合不拢,可爱地翘在身子两侧,孟旷的心就化成了水。她解开身上大皮袄的扣子,走到穗儿身边,有些费劲的将她裹入怀中,摩挲她的肩背,供她一些热气。
“冻坏了吧。”她轻声道。
“嗯……”穗儿撒娇般回答道,脸部僵硬使得她说话有些困难,但孟旷身上的温暖让她寒冷的身躯迅速升温。
“我也是第一回 来辽东,这里可真冷啊,不愧是雪国。我好歹自幼长在京城中,京城冬日里也冷,我能适应。你自幼长在温润的江南,怕是很难适应这里的寒冷。”孟旷说道。
“我在京城也生活了好些年呀,你可别小看我……”穗儿小声嘟囔着。
孟旷噗地笑了出来:“你在京中大多时间都在宫里,宫里再冷也常年有炭火供给,冷不到哪里去的。你是真没体会过大寒的天里在野外的感受,我当年在新兵营训练就是这样的,大冷的天还要出操,在外跑夜路,身上的衣服汗湿了又结冰,别提多难受了。”
“哼……反正,我能适应的。”穗儿不服气道。
“好,当然,我娘子最厉害了。现在好点了吗?”孟旷哄着她,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