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198)
孟旷突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一切的景象都在眼前模糊,声音似乎绕了山路十八弯才传入她脑海之中。她呼吸过促,只觉面上的阿修罗面具要将她蒙死,求生一般奋力地解开了脑后的面具皮革束带,一把扯下了面具。但那窒息的感觉仍然不曾消失,反倒越发严重。
“十三哥……晴!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穗儿的声音明明在耳畔响起,却感觉远在天边。孟旷浑身不知怎的突然汗出如浆,若落入水中溺水了一般,不断地喘息,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她攥住穗儿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唤她:“穗……呵……穗……”然后目光艰难地望向眼前的兄长,又断断续续道,“哥……你别死……别死……”
“小暧……小暧!阿晴她……你快救救她。”穗儿的声音飘忽不定,孟旷的四肢在抽搐,她倒伏在穗儿身上,随即很快感到有人在她后背和脖颈间的穴位之上猛掐,窒息的感觉很快减缓,鼻端被熏入一股奇特的草药香,孟旷很快失去了意识。
……
孟旷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有人一直攥着她的手,那熟悉的体香让她一瞬就知道了是穗儿。懵怔片刻后她惊然坐起,高呼一声:
“哥!”
“晴?!你醒了啊……”穗儿被她吓了一跳,小脸煞白。
“哥怎么样了?”孟旷不管不顾地追问道。
“你哥……小暧还在给他治伤,他没事,不会有性命之危。”穗儿安慰道。
孟旷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虚弱无力。她看到穗儿面庞上的泪痕,不禁也生起后怕,今日实在是太危险了,如若不是二哥替她挡了一枪,她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被打成废人,用刀身挡枪,后果难料。越想越是后怕,想想穗儿那么快出现在自己身边,彼时一定也目睹了那个场面,她必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禁不住将穗儿拥进怀中,无言地锁紧了怀抱。
穗儿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我们现在住在杭州府衙不远处的客栈里,是张四爷给安排的。潞王眼下被保护在杭州府衙中,郡主和她的侍女赵苏之随着张四爷一起入了杭州府衙,正在与知府唐际盛会谈。郭大友也回来了,汪道明跑了没能抓回来,他眼下人也去了杭州府衙尚未回来。你晕厥了一个时辰,小暧说你过度喘息,是受到巨大刺激、情绪太过焦虑所致,你放缓心情,就会没事的。”
孟旷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她问道:“穗儿,我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穗儿顿了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孟旷略显彷徨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安慰地回答道:“别的人我不敢肯定,张东威和郭大友应该是知道了。但这两人现下都没什么反应,郭大友方才回来时来去匆匆,什么也没有说。我想这件事,他们暂时不会捅出去,但后果如何,难以判断。你也别慌,这件事还有回旋余地。”
孟旷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去看看哥,我最怕的是他挺不过来,我以前也见过中了鸟铳的军人,这伤太难养了,与刀剑伤不可同日而语。”说着便要下榻着履。
穗儿却没有动,依然环抱着孟旷腰际,孟旷知道她今天真的被吓坏了,一时未再动弹,任由她抱着自己。她轻声道:
“你们怎么会一直跟着咱们的?”
穗儿将今日孟旷所不知道的事都与她说了一遍,末了道:“虽然你哥受伤了让人很心疼,但今日若不是有你哥,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我不敢想。阿晴,眼下汪道明逃了,他临走时都还想着要杀你,我真的很担心他会不会暗中对你不利。我知道,你今天结果了唐福安和张鲸,还有方铭也死了。可潞王、汪道明他们还活着,我很害怕,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完全了结。”
孟旷望着眼前客房中的景象,顿了顿回答道:“汪道明这厮,迟早有一日我会彻底了结他,今日我大难不死,便要让他知晓被追杀的恐惧。至于潞王,他已经被吓破胆了,我想如果能再进一步恐吓,也不是没有可能让他彻底打消对付我们的念头。穗儿,锦衣卫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我们是朝廷养的鹰犬,但鹰犬如果不受控制,也是会挣脱锁链反噬主人的。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威胁到皇家,锦衣卫必然算是其中之一。”
穗儿却道:“我只愿你能安好,你可莫要想撇下我一个人。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有个不测,我也不会独活。”
孟旷心头猛然一震,素日里她脑海中只有拼命压榨自己来保全家人,保护穗儿的念头,今日却从穗儿口中听到如此决绝的话,震撼的同时,也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她攥紧了穗儿的手,有些惭愧地说道:“我保证,定要与你白头偕老。”
与穗儿一番交流后,孟旷穿戴好衣衫,在穗儿的陪伴下来到了孟子修治伤的房间外。这客栈条件相当好,环境清幽且干净整洁,很适合养病。
穗儿敲了敲门,须臾,白玉吟来开了门。瞧见孟旷立在门外,她露出了笑容,道:
“阿晴,你醒了就好,当时可把大伙儿吓坏了。罗道长说,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
孟旷面上发烧,觉得自己有些丢脸,但当时她的反应也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孟子修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亲人,地位不亚于穗儿在她心中的地位,孟子修为了这个家牺牲了太多,在外漂泊那么多年,近期才好不容易短暂团圆,若是二哥又一次因为要保护她而牺牲了他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她连忙问道:“二哥现在如何?”
白玉吟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她极力控制神情,但孟旷仍然从她面上看到了一丝悲戚和惶恐。她道:
“现在还在昏迷,小暧已经给他处理好伤了。但情况不大乐观,他身子骨底子就不好,这么重的伤,他一时之间可能会无法承受。罗道长说是杭州城中有骨伤名医,他眼下去寻名医了。现在长荣开始发烧了,小暧说今明两天两夜是关键,如果能挺过来,之后就能慢慢将伤势养好。如果挺不过来……”
白玉吟没有往下说,但她也没有隐瞒孟旷,因为隐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孟旷作为亲属,需要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孟旷的心沉到了谷底,立刻步入屋中,去里面的寝间看望二哥孟子修,穗儿与白玉吟也随在她身后。一步入屋中,就见孟子修赤/裸着上半身侧躺于床榻上,整个右肩包括右臂都被里里外外的绷带绑了个结实,肩骨的位置还专门用看上去像是筷子的坚硬木棍作为固定物来夹紧绑缚,以引导骨骼正向生长。他面色苍白,额上却全是虚汗,紧蹙着双眉,哪怕是处在昏迷间似乎也不安心。
“姐……”孟暧看上去很疲惫,一见到孟旷,先是过来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同时给她把了一下脉。
孟旷问:“二哥很危险吗?”
“今晚,还有明天一整天都是危险期,如果能熬过明晚,到了后天早上,再看情况。他现在在发热,烧能退就能好。我能做的都做了,药都强灌下去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求生的意志力。但我相信二哥,他现在绝对是不会甘心就这样离去的。他还有白姐姐,还有咱们俩,他不舍得。”孟暧道。
孟旷看着妹妹,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听着她坚定的语气,孟旷突然感到欣慰,她抚了抚孟暧的脑袋,道:“小暧,你真的长大了。”
孟暧无奈地笑了:“有你们两个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哥哥姐姐,我要是还不长大,咱们家该怎么办呀。”
孟旷坐到孟子修床榻边,拧了冷帕子,开始帮他擦汗。穗儿去楼下问店家要吃食了,大家忙碌了一整天,如今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已然是腹内空空。白玉吟与孟暧坐在一旁,轻声交流着孟子修的病情。
就这样过了约莫一刻钟,孟旷突然听到房间外的楼道上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有三人上楼来了。不多时,房门被推开,郭大友迈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信阳郡主朱青佩与侍女赵苏之。
郭大友进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孟子修床榻边的孟旷。孟旷此时未戴面具,身上的锦衣卫制服也因染血而未穿着,只着一件白单衣,外罩一件交领青衫。她面色苍白,神情中透出淡淡的忧虑,散发出一种郭大友从未注意到的独特美感。郭大友神色古怪地望着她,孟旷也面无表情地回望他,半晌郭大友终于憋出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