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114)

作者:书自清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乔装改扮 朝堂之上主角:孟旷(孟晴),李穗儿 ┃ 配角:孟暧,郭大友,詹宇,赵子央,白玉吟,张鲸,罗洵,骆思恭,李如松,万历等 ┃ 其它:万历三大征 浮华皆碎,忠良尽去,世间再无明立意: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点击展开

入夜,孟旷洗漱过后,闷闷地坐在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八仙桌旁,用布轻轻擦拭保养她的面具。白玉吟默然坐于床榻边缘,手中捧着一本书,却未在读,眸光落在孟旷背上。

片刻后,她叹息一声,唤道:“孟郎……你过来。”

孟旷听她唤自己,放下面具,走过来坐在了她的身侧。白玉吟凑进了,伏在她耳畔,悄声歉意道:

“实在抱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入这个娥皇女英的怪局之中。”

孟旷忙摇头,用极低的气音回道:“二嫂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与穗儿绝无责怪你的意思。世事难料,我们也只能随势而为。”

白玉吟起身,去吹了蜡烛,屋内彻底黑了下来。她走回床榻边,将床榻两侧的帷帐落下,与孟旷除履,促膝对坐,悄声秘谈。孟旷询问白玉吟是否知晓自家二哥当初赎她出来的意图,白玉吟答道:

“你二哥虽然从未于我提起过他是怎么查到我的,但我知道他赎我出来另有目的,只是这个打算后来被他搁置了。也许是对我生了情,他不忍心了。”

“什么意思?”孟旷蹙眉。

白玉吟在黑暗中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萧索:“他最初赎我出来,可能是打算将我作为礼物献给谁。当然,不是送我出去给人做妾,而是要把我掌握到的关于潞王所有财产状况的账簿送出去。为了达到这目的,他不能硬来,那也不是他做事的方式,他应当是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他最后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是当真生了情,他舍不得。”

“那账簿现在何处?啊,若是不能说,就别告诉我。”孟旷道。

白玉吟摇头,道:“账簿就在我身上。”说着她捋起了袖子,黑暗之中,孟旷能隐约分辨出她手臂自小臂中段往上,纹了大片的刺青,她顿时无比吃惊。

“这刺青图案是我父亲临死之前绘制的,他只把解读的方式告诉了我,只有我知晓这刺青图案的内容如何解读出来。我可以告诉你,这当中最致命的是将所有牵扯到潞王的关联人员,官员、吏员、乡绅、恶霸全部的名单都有,几乎每一笔钱财往来都有记录。此外潞王隐藏财产的地点,他所有的田产、商铺,事无巨细。其中涉及到的冤案惨案不计其数,惨不忍睹,公布出去将致使民怨沸腾,言党必群起而攻之。加之近来战事迭起,钱粮匮乏,这么一块大肥肉放在眼前,就算皇帝打心眼里要护短保他,也得让他褪一层皮,剥掉他一部分财产出来。这对爱财的潞王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因此不夸张地说,得到这个账簿的人,就可以挟制潞王。”

“难道说……穗儿绣的那万兽百卉图是源自这个的启发?不对……你父亲案发时是万历十年年末,彼时万兽百卉图已成。也就是说,万兽百卉图与你父亲绘制的刺青图案,很有可能是在同一时间出来的。”孟旷喃喃自语道。

白玉吟点头:“所以我头一次听闻穗儿妹妹提及万兽百卉图时,当真是吃惊万分。只是郭大友不清楚我的情况,我也不希望他知晓,所以我一直没敢与你们提。今日总算让我寻着机会了。张居正与我父亲,或许早年间就私下里有联系。”

“他们是共谋者……”孟旷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

……

就在孟旷与白玉吟于帐中密谈时,隔壁穗儿与孟暧的屋中,一片阒寂。两个女孩并排睡在并不宽敞的床榻上,彼此都知晓对方尚未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孟暧听到身旁传来一声难以抑制的抽噎声。她的心揪了起来,忙侧过身来面向穗儿,探出身子,伸出手摸了摸穗儿的面颊,入手一片湿凉。

“小穗姐……你这是何苦呢?”孟暧叹道。

“她定是生我的气了……我能感受到……”穗儿饮泣,哽咽道。

孟暧瞧她这般委屈难过,也跟着鼻尖发酸。她抱住穗儿肩膀,道:“莫伤心了,等明日,我去找姐姐算账去。她怎么能和你置气,太过分了。”

“是我不对,她生气是应当的。”

“不应当,你这么做是对的,她却不理解。”孟暧道。

“她若不理解,她也不会答应了。但小暧,每个人都有情绪的,我没有办法照顾她的情绪,这才是我……最难过的地方。”穗儿泣道。

孟暧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穗儿自责未曾照顾姐姐的情绪,可她自己的情绪又该谁来照顾呢?白玉吟被迫插足到姐姐和小穗姐之间,三人谁也不愿,谁都不能怨怪,只能说是情势所迫。但也正是因为情势所迫,才越发无奈痛心。孟暧只能安抚穗儿的肩背,直到她情绪缓缓平复,她才轻叹道:

“一切都会过去的。”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那是几时。

第81章 帝王州(六)

孟旷这一夜是坐着过去的,昨夜与白玉吟密谈过后,她便劝白玉吟先睡下,她独自坐在床榻边,吐纳冥想。夜间若是需要值夜,条件允许她大多都会吐纳冥想,一来不影响她的感官去察觉四周环境的变化,二来一夜未眠的困倦也会消减不少。吐纳法是罗道长教的,孟旷习练了八、九年,她自身功力也更近了一步,气息更长更匀,心神思维越发敏锐,身体的韧性更强了。

清晨未明时分,孟旷在第一声鸡鸣后睁开了眼。天刚擦亮,孟旷判断应当是寅正时分。白玉吟侧卧在她身侧,发出轻微悠长的呼吸声,她正入眠尚未苏醒。孟旷轻手轻脚下得榻来,着靴披衣,提了武装带和螣刀,悄然出了屋门。

她扎好武装带和螣刀,将面具挂在腰间,立在二楼廊道中。客栈内一片宁静,许是本就没几个客人,也没瞧见这个时辰起身准备赶路的人。今日是四月廿一,这一日孟旷等人仍然要逗留在临清城中,须得等翌日清晨才会再出发。孟旷悄然来到了妹妹和穗儿的屋外,轻轻一推门,发现门是开着的,她心想她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夜间睡觉竟然不闩门。

她缓缓推开门,入了屋中。却见床榻上只有妹妹在熟睡,穗儿却并不在屋内。她顿时有些慌了神,这个时辰穗儿会去哪儿?

于是立刻出了此间,带上门后,她往楼下而去。她想起穗儿还有月事在身上,许是去了客栈后院的茅厕。似这种专门接待过路商旅的客栈,条件都不是那么好,尤其对女客来说,在外住宿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因为这客栈就不会去考虑女客的问题,在外过往旅人大多数都是男子。孟旷在军中女扮男装那么些年,对这个问题真是有着切肤之痛。早些年她甚至与罗道长提过,想用药直接绝经,她真的受够了。可罗道长苦苦劝她莫要这么做,因为这会大大折损她的身子,影响她身体的康健。作为锦衣卫,身体不好是致命的,尤其她还是女子,与男子对阵本就处在下风,若是还自损身躯,可就把自己陷入险境之中了。如此,孟旷不得不作罢。

时间久了,孟旷也逐渐习惯了。虽然月事对她来说仍然是烦恼,但她已经能处理得干净利落,罗道长也给她开了一些调理的药物,她的月事维持在较低的水平,期间也不会影响她的身体能力。

想起罗道长,孟旷思绪逐渐飞远,不知他这会儿是否还在南京,若是能在南京遇上他就好了。已有一年多未见,孟旷还真有些想念这位老道长。其实对她和孟暧来说,罗道长有再生之恩,言传身教,教会了妹妹谋生的本领,也成为了她们姊妹的心灵支柱。对于她们姊妹来说,罗道长其实就是亚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孟旷行至后院时,就见到了穗儿。她衣着单薄,正背对着孟旷立在院中,凝神望天。孟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天边挂着一轮尚未消失的残月,在灰蓝的天际中显出微薄的银光。孟旷突然心尖似是被针扎了一般疼,她不知穗儿昨夜到底是否有入眠,她又到底是从几时起就立在此处了?

她脱下了外袍,悄然走到她身后,将袍子披在她身上。触手间一片冰凉,她于是展臂将她揽入怀中,摩挲她的臂膀,温暖她的身躯。脑海里不自禁浮起一句杜子美的诗句: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穗儿初时微惊,察觉到是她后,便放松了身子,倚在了她怀中。这怀抱真如救命的良药,上一刻穗儿只觉得自己灵魂都要出了窍,这会儿却被这人重新拉回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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