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102)
“我……我没事,睡一觉就好。”她说道。
“胡说,你身上的箭伤一直拖着,会拖出大病来。小暧说了,你需要静养起码五六日的时间,等伤口完全结痂愈合。期间哪儿也别想去,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养伤。”穗儿道。
“这怎么行……我们得尽快……准备离开……”孟旷急了。
“离不开的,眼下封城大索,咱们就算乔装打扮,也出不了城门。何况出了城又如何?锦衣卫如影随形,你就算不要了前程,难道不要命了吗?”穗儿微嗔,说道,“我都说了,你让我和郭大友谈谈,我有把握可以说服他。”
“我……让你和他谈,但……我们要做两手准备,还是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咳咳咳……”孟旷哑着嗓子努力道,说到最后嗓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腥甜,惹得她咳嗽起来。
“我明白,你表哥已经在想办法了,你现在是病患,不许再逞能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穗儿蹙着眉,孟旷这呆子真是在某些地方异常执着,让她无奈。
话及此处,孟暧提着药罐子进了门。大约是听到了方才孟旷与穗儿的对话,她阴沉着面色不说话,倒药入碗,三个女人合力把孟旷扶起来,她很不客气地把滚热的药汤一口气给孟旷灌了下去,虽然又烫又苦,但孟旷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喝了下去。
这个人到底要逞强到何种地步?真是半点也不肯示弱。穗儿在旁边看得很是揪心。
“姐,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妹妹,你这几日就在家中好好静养。人力有时尽,你再强也当不过千军万马,何苦来哉。我们都在你身边,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合计对策多好?我已经长大了,小穗姐、白姑娘也都不是甚么弱质女流,当真需要你每时每刻都护着,娇滴滴的一点苦也不能吃。何况你也护不过来。”
孟旷听着妹妹的话,一时间没有答话。
“你睡吧,再睡一觉。”孟暧道,说罢,便招了招手,将白玉吟带离了屋子。穗儿独留孟旷床榻边,陪着她。
二人沉默着不说话,屋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炭火熏得暖意融融。孟旷趴伏在床榻上,当真又有些睡意阑珊了。忽闻穗儿轻声道:
“你昨夜和你舅舅争吵的事,小暧都和我们说了。咱们的事……你舅舅果真不同意,你也别怪他,换了谁也觉得惊世骇俗。当初你自己接受这件事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呢。”
孟旷一时间不曾答话,其实舅舅都还没来得及表态她与穗儿的事,但是舅舅对白玉吟的态度太恶劣了,让孟旷非常气愤。
穗儿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手指无意间勾住她耳垂,轻柔玩转。孟旷心头泛起情波,温声道:
“不论他同意不同意,我这辈子都跟你过,他阻止不了。”
穗儿唇角弯起笑容,侧躺到她身边,与她面对面共枕。孟旷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便凝在了她的面上,眸光泛着恋恋波澜,一下就将穗儿的魂吸了进去。她不禁抬手搭在孟旷背上,轻轻拍抚,道:
“睡罢,我陪你。”
孟旷不舍地盯着她一会儿,才终于阖上了眸子。穗儿实在爱煞了这个听话乖巧的孟晴,往上蹭了蹭,在她额首印下一吻,将她揽抱在怀中。二人相拥而眠。
屋外,孟暧站在白玉吟房门外,喊住了准备返回屋中的白玉吟。
“白姑娘……呃……二嫂?”白玉吟与自家二哥的关系对于孟暧来说实在来得有些突然,她还不习惯二哥突然有了一个未婚的妻子,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绝世美人。
白玉吟笑道:“妹妹不必如此纠结,我还未嫁与你二哥,痴长你几岁,你唤我白姐姐就好。”
孟暧淡笑点头,随即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绣囊,里面有一串造型独特、似蝰蛇似蛟龙的金链子。她把这个绣囊交给了白玉吟,道:
“这是娘亲的遗物,也是我孟家家传之物,一直由我保管。前些日子离家前,我不知何时能归家,便一并带出来了。这个家传之物是我孟家专门给长媳的,你虽尚未过门,但已是我孟家的一员,这个交给你。”
白玉吟接过绣囊,眸光泛起波澜。她抿唇,咽下泪意,扬起笑容道:
“我定珍而重之,再传下代……”
孟暧笑容愈发灿烂,张开臂膀抱了抱白玉吟:“白姐姐,你以后就真的是我二嫂了,有了这个,可不怕我二哥不认你。他要不认你,全家人都不同意。”
白玉吟笑中有泪,回抱孟暧,阖上了眸子。
……
三月初六这一日,赵子央大约是刚敲响暮鼓时抵家的。行至家门口,他就见到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立在家门外。他一身锦衣卫常服,虬髯满面,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估计也是刚到,他还没来得及敲门。
赵子央暗道不妙,忙上前拱手道:
“郭千户,几日未见,别来无恙。”
“啊,赵主事,真是巧。”郭大友扬起笑容,赵子央心道这家伙笑起来可真不像是个锦衣卫,憨厚可亲,让人心生好感。
但是好感下一刻便荡然无存,因为郭大友接下来一句话让赵子央的心沉入谷底:
“不知你家表弟孟旷可是在家中,我正要来寻他。”
赵子央明白,赵家与孟家的关系是瞒不过郭大友的,只是他这也查得太快了吧。当初孟旷进锦衣卫时,特意耗费了极大的功夫,隐瞒了赵家与孟家之间的关系。这些年,两家之间分居城中南北,彼此来往也不密切,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相聚。郭大友是从什么途径如此迅速地得知赵家和孟家的关系的?难道他是查了校场口灵济堂的房契和地契记录?这宅院虽然如今已经归入孟旷名下,但易手前几任房主的身份可都是赵家人。
眼下也顾不得郭大友是怎么查到的了,都找上门来了,赵子央得想办法应对才好。孟旷的意思是想要甩开郭大友,自家人秘密将李穗儿和白玉吟送出城去。眼下郭大友就这样找上门来,通知家里人把李穗儿和白玉吟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藏起来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为今之计,就只有和他敞开了谈,做交易了。
于是面上神色未变,摊手请道:“郭千户请随我来罢,表弟确实就在家中。”
赵子央出于保护自家父母的考虑,没有带郭大友去见他们,而是直接将郭大友引去了客院。这次造访,郭大友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见到一个病恹恹的孟旷,自他结识孟旷以来,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他几乎从未见过孟旷生病,哪怕是受伤,她也能迅速恢复,很快就扛过去了。不论外出侦查条件多么艰苦,孟旷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身体不适,精力充沛,强壮坚韧。不仅他没想到,赵子央也没想到。他今晨走得早,彼时客院诸人都尚未起身,自然也没发现孟旷病了。
穗儿就守在孟旷的榻边,郭大友进屋前,她已经帮孟旷打扮整齐。孟旷还在发着热,但睡了一天,她已经能坐起身来,自己动手穿衣进食了。见孟旷面色苍白,却也不忘戴着面具遮住下半张面孔,郭大友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先是问候了一句:
“身子如何?不要紧罢。”
孟旷摇了摇头。
后方赵子央立着没有离去,他不晓得郭大友来此的目的,不能独留他与孟旷和穗儿相处。郭大友回身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他有些碍事,示意他回避。但孟旷摆了摆手,穗儿出声道:
“没事,赵大哥是自家人,我们知道的事,他也都知道,你不必忌讳。”
郭大友无奈,于是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的事,罗千户都知道了,我们并没有阻挠你们的意思,包括白玉吟。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可以与我们合作,一起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罗千户今日已经替我和十三申请了外派任务,过几日,等批复下来,我们就可以出城。你们不必再担忧封城大索,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城。”
“去哪儿?”穗儿问。
“杭州。昨夜在添香馆,那四个从廊顶上跑过的人乃是倭寇暗部的忍者,被他们灭口摔死在太湖石上的是添香馆明面上的老板吴永。此外,我们还在添香馆主楼的夹层中找到了一批来自神机营的军火,已经被转运出大部分,只剩下了三箱尚未来得及完全运走,被我扣了下来。此事非同寻常,我们怀疑吴永通倭,走私军火,并且怀疑这件事可能与一直身在杭州的张鲸有关。此次赴杭,便是为调查此事。”郭大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