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每日也吃这个”常岱问道。
“昨日已说,入乡随俗。”常岚回答道。
常岱拿着刀,再次切下一块瘦肉,这次他尝试着将手往油茶中放去,一边裹着油茶,一边说道:“看来阿妹还是有备而来的。”
“兄长不也在等我与你谈这些事情吗?”常岚也是一副模棱两可的语气。
“那既是兄妹俩的家晏,”常岱看着左右:“那阿妹与兄长单独聊一聊?”
话已说到如此,左右宫人侍者自然知道退下,待房间里人已散去,常岱才放下手中切肉的小刀,恢复了正经的模样。
“常岚,父皇的意思想来你也明白,我大辛乃是天|朝上国,你身为长公主是皇家的颜面,如今留在符国似乎不妥。”
“嗯?”常岚盘着腿,她身上贵气依在,只是似乎今日又多了一份‘放肆’,常岚的手并未放下小刀,她切下一块肉片,倒也不急着吃,反问道:“我随附马而来,父亲是知道的,兄长你也是知道的。怎么?这是准备食言了?”
第153章
常岱一梗,一时间无话可说。确实常岚此次西行,皇室皆是知晓的,那日册封姜青鸾为驸马,也是在诸侯公子跟前,其实姜青鸾是女子,正是如此,此事若想食言倒也简单,前提是常岚愿意,现在这样子明显是常岚想留在此地。
常岱也再无食欲,他正襟危坐,心里盘算着如何与这妹妹继续眼下的话题,国体滋大,常岚若真以符国王后的身份留在符国,大辛颜面上可在诸侯国之间变得不好看了。
“阿妹,你若真想施展抱负,现在天下人已看到了你的手腕,若姜青鸾无你,也无今日之大符,想你回我大辛之后,父皇也会委以重任,公卿之间再无话可说。”常岱言之凿凿,他心里也没有底,常岚究竟是想涉及朝政,还是真正的想与姜青鸾一起。
“大符百废待兴,留在这里,似乎我的天地更是广阔。”常岚不疾不徐,她的胃口还好着,又吃下一小块的水果。
“怎么,阿妹觉得大辛不如这大符了?”常岱挑起眉毛,不过与姜青鸾挑眉时的妩媚相比,这位兄长又过于油腻了些。
“兄长,你这么说就有点欲加之罪了。”常岚掩嘴轻笑,将此事带过,又转而问道:“话说,兄长就这么想我回去吗?”
常岱想都不想,便答道:“自然。”
“是兄长想我回去,还是父亲让兄长带我回去?”
“父皇的意思,自然就是我的意思,我自然以父皇的意思为使命。”常岱义正辞严道:“这是为人子,为人臣应做之事。”
这话看起来是在提醒常岚,但常岚看来常岱依然迂腐。
“嗯,”常岚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兄长还记得两年前你提出的募兵一事不。”
常岱如何不记得,两年前成国开始在南方诸侯之中称霸,南方诸国敢怒而不敢言,常岱也时常听说成国或许会有北上犯辛的野心,于是向大辛公卿募兵,想在短期内提升辛国兵力,但与此同时,大司马霍显却主动表示无需增兵,将常岱的一腔热情泼了凉水。
“阿妹何意?”常岱问道。
“那是我的意思。”常岚回答道。
常岱的脸沉了下去,他原以为霍显当时是担心他过于干涉国政,影响了自己司马的位置,却没想到这是常岚的意思。
见常岱不发话,常岚又道:“还有去年立春,兄长向父皇上奏,想在天平城以南修建一座庙宇,庙宇由七宝搭建,一来彰显国威,二来也是祈求国泰民安。”
“……”
常岱当时是做了此事,他本是想着尽儿子之道,修建庙宇为父皇祈福,但常桓最后却否了他这想法,当时的他只是想尽仁子之道,没想到却不得常桓欢心,反而让他拿一月俸禄去建了粥棚,自己在城外施舍了三日的粥汤。
“也是我向父皇进言,如此劳民伤财之举,兄长是尽了孝心,可这天下百姓谁不是皇帝的儿子。”常岚也放下手中进食之刀,说道:“如此,兄长还想我回去吗?”
常岚与自己政见不合并非一天两天了,常岱以为礼乐崩坏,便更要立纲常,常岚却认为这样的崩坏既然阻止不了,就建立以贤治国的新秩序。这样的争锋相对无论明暗都一直进行着,但常岱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为父亲修一座祈福的庙宇也被常岚给破坏了。
想到这里,常岱确实要考量常岚回去之后的价值了。
“兄长,符国在辛国之西,与中原的接壤国北有上京南有成国,我如果坐阵于此,此两国若有异动,便可为兄长牵制,父亲尚是壮年,但最终这帝位还是你的,你是希望我一直守在大辛与你作对,还是希望我为你守在边陲?”
常岱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他紧闭嘴唇,想了半暇,道:“父亲自然是长命百岁的。”
常岱不直接回答常岚的话,但常岚却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那兄长专心陪着父亲不好吗?”常岚道。
“阿妹就不想守在父亲膝下吗?”常岱反问道。
“兄长当时想把我远嫁时怎么没有想过样的问题呢?”常岚一向口齿伶俐,这些事情更是不会给常岱留半分颜面。
“……”
“我自然会休书一封给父亲,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愿意,情理之中定会让父亲理由,兄长也不要担心辱没了父皇对你的期待。”
常岚太了解常岱了,就算他万般不愿意常岚回去,但只要是常桓所想,他就一定会努力达到。
“那……”
常岱知道常岚定能说服常桓,但是他还是有一事想要确定。
“阿妹是倾心于符王了吧?”
常岚并不掩饰:“自然。”
“孤明白了。”
确认了常岚的心意,常岱原本是担心这有辱国体,但想想与自己的利益相比,常岚事小,何况之前也有大辛长公主出嫁符国女主先例,若让宗伯昭告天下,也有据可依。
“阿妹是要在入符地为后了?”
这次换常岚不答了,她只是嘴角带笑,她憧憬以后的日子,这里确实比在大辛逍遥许多,必再意他人的目光,一切不可能在这里都成为可能,她想做姜青鸾的王后,也想做足以指点江山的丞相,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最好的。
“嗯。”常岚点头:“还望兄长成全。”
“一切还是请父皇成全吧。”常岱答道,此时似乎又有了胃口,他也拿起刀继续切起了肉。
常岚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平静的与常岱吃上一顿饭了,原来当利益被切割之后,各自为政的感觉是如此的让人轻松,同时她也担忧着,只盼着之后的日子,无论是几年或是数十年,这位兄长都可以如今日一般的通透,这样天下方可安稳。
二人在房间里安静的用着早食,之后也再也没聊过一句,无论是天下还是家常,直到姜青鸾召唤常岚便才起身离去,走出房门的这一刻,常岚突然觉得自己与常岱的距离已隔着很远很远,就像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姜青鸾抱着五弦学着新谱,那是来自夜璐的贡献,这女人擅自离开后真纠集齐了自己部族的人马,带着这人马她呼朋引类的带着大批人回了符国都城再次宣誓对姜青鸾效忠,除了人马还带了不少的稀罕玩意,这新的琴谱便是之一。
姜青鸾的五弦说不上极好,但也不差,不过就算不懂五弦的有兔听着也知道今日君上弹错了不少地方,这倒毫无姜青鸾平日里的镇定自若,有兔知道只有与常岚相关的事情上她才会如此紧张。
“噗。”
姜青鸾停下手指,看着一旁笑出身的有兔,问道:“孤弹的不好听。”
有兔一听,慌忙跪下,答道:“不是,殿下弹的极是好听。”
姜青鸾皱眉,弹得怎么样她还不清楚了。
“不好听就明说,不必撒谎,孤又不是只听阿谀奉承之人。”
放下五弦,姜青鸾侧靠着凭几,琴弹久了手上会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她让侍女拿些羊脂膏过来将手上均匀的涂抹着,这手指还是金贵的东西,可不能让常岚不舒服。
“臣不是在笑殿下琴艺不佳。”有兔说道,他确实不是笑这个。
“哦?那是笑什么?”
“臣不敢说。”有兔一脸羞涩,事关姜青鸾私事,他确实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