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座山(67)

而师姐倒转剑柄冷冷清清地走近,表情没太多悲伤,眼神也不显得怨怼,像我之前见过的师姐的样子,没什么七情六欲,像个神仙。

“师姐你回来了。”我掏出玉简,看看师兄,然后宣布了师父的遗嘱。

师父的洞府和修真相关的东西都留给师姐,我将乾坤戒和黑卡端出,还有师父的断剑也陈列在师姐脚前,师姐一掀道袍跪坐在地,摁着我的手:“我听说你在丹阳城闹事。”

我捅唐宜一刀的现场的确有不少人,不小心上了新闻也不是没可能,我没脾气,点点头,等师姐发落。

唐宜训斥我,我哼哼几声不搭理,但是我师姐就不一样,她就是要把我吊在树上打我也不能说什么,师父没了,我就得听她的。

“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没有。”

“好。”

师姐表情松动了一些,我这才意识到我师姐的意思就是如果我闹事导致他们对我动粗的话,师姐就要去给我出气。

我很想抱着师姐哭一顿,告诉她关于我是凌霄这件事,但是我终究没有,师父陨落我还是一副小孩子长不大的样子的话,就太让人失望了。

然后我宣布凤吟山和周边属于凤吟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皮都归从命,从命觊觎了很久的果树也都给他。从命还是在远处,没有靠近我,他的脸上忧伤起来就特别搞笑,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师父给你留了啥?”

师父说她把所有的都给我了,留给我的是什么呢,我弄不明白,索性摇摇头:“我不知道。”

从命本来打算说什么,但师姐讲话了,他默默闭嘴。

“师父不公平,我们不按这个来。”

师姐拿走玉简收在乾坤戒中,她认为我是太不得宠了,师父什么都不留给我,所以她说师父不公平,然后她轻轻拿起乾坤戒戴在手上,默默扫了扫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些晶石原矿,一些灵能营养液,还有洞府的钥匙……”

师姐审视里面所有物品的价值,的确都是修真才用得上的。

于是将属于师父的那张黑卡递给我。

“从命,你过来,坐在这儿。”

我们席地而坐,从空中俯瞰我们,我们好像在树林里野餐,面前摆着零碎的东西。师姐其实并不比我们大很多,她今年二十,从命今年十八,我还有几天就十六了,好像梯形依次排列,师姐仗着只大几岁,就可以对我们宣布她的决定:“我们不分家,这些东西我也不分配,不过程序上的东西要走,从命,你这两天去侠士联盟总部登记土地所有权,我去登记凤吟山修仙门派营业执照,否则无主之物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觊觎。关于妖狐和师父去丹阳派的事,我一会儿告诉你经过,苦厄,我会将护山大阵的强度调到最高——”

师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看向从命:“你的意思呢?”

“我想留在山上。其他的,我听你的。”

其实这是个对师姐献殷勤的好机会,但师兄毕竟不是色欲熏心忘了自己是谁,此时此刻他忧伤而凝重,我们都看师姐安排,我们都不知道师父为何而死,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哪里。

“那你和苦厄待在山上,我去苍云真人那里。”

师姐对从命解释了那天商场鹰妖和妖狐发生的一切事,解释了师姐为什么把妖狐带回来,师父又给她和我两个人各自安排了什么任务。

从命认真地听着,师姐也说得很细致,我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等师姐说完,我怏怏不乐地发表看法:“会不会,其实是保守派里有人早就倒向了改革派,趁此机会直接除掉了顽固的保守派,然后倒戈的改革派又被随之而来的人灭了口……那么多元婴和金丹不会轻易地死掉,除非是用这种方法削弱实力。第一次的鹰妖抓了活口,我不信改革派那么多人才就没一个拷问不出来的,我怀疑他们压根儿是一伙的,养寇自重什么的……”

“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是猜测,你没有证据。我和你一样想要立即找到一个肉眼可见的敌人然后以报仇为目标努力生活,但有些时候你的确不知道你的敌人是什么。”

师姐握着我的肩膀,我顺势躺到师姐身上去,从命还是体贴师姐会被我压麻大腿,捞起我放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我的头,好像在摸膝头的小猫。

“师父陨落我们还是要照常生活,这些师父的遗物……”师姐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我们修真界没什么墓碑之类的东西可以凭吊,因为修士死后连骨灰都不会剩。我们纪念先人就观看头顶的星辰,俯瞰脚下的大地,修士死亡,灵气逸散在空中,随着修士的吞纳呼吸焕发新的生机,墓冢和碑文都毫无意义,有的大门派会有一些祖宗的灵堂,放着记载先祖事迹的书本和玉简,我们只有我们不听从的遗嘱,无从纪念。

最终我们还是立了衣冠冢放在后山,埋着那柄断剑和那些已然无法分辨的碎片,还有血色暗沉的被单。

凤吟果在我们捧着盒子时发出悠扬的吟唱,那时候我想起师父来见我时手法娴熟地摘果的样子——人去世之后,生者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的千万般的好,那些刻薄和冷淡都被象征性忽视了,师父陨落后,她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我一直在想,师父是否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提前分家,所以她忽然对我和师姐和颜悦色……这一切都无解。

如果那个人没有打断我的记忆,我完全成为凌霄,是否能够窥见一二分真相?

师姐让我待在山上一切如旧,我种树摘果浇花酿酒,和平时师父在的时候一样,因为师父平时就不怎么搭理我……但我总觉得回不去了,高处不胜寒的那条峭壁上的洞府里不会有人冷冷地盯着我们看了。

师姐和师兄办好了一切的手续,师兄回了山,师姐转而折返到苍云真人的洞府。

在上次有几个人从苍云真人洞府这里被忽悠来忽悠去之后,侠士联盟派了个比较厉害的大佬去找苍云真人,然而苍云真人说自己闭关不见,之后就没什么人来打扰他了,辈分高就是这点儿好。

师姐去的时候,巨石缓缓拉开,苍云真人在等她。

“我听说了玄术的事,你来是带走妖狐?”苍云真人把师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师姐换了一身装束,不像她平时仙风道骨的样子。师姐背着流云千里图,头发散落在肩头轻轻拢在一侧,她很少不把头发扎得像个禁欲千年的老太太似的,她散下头发让人想到她其实太过年轻,青春的脸怎么拾掇都不会难看,何况师姐实在漂亮得很明显。师姐披着松垮的毛线开衫,穿着一条烟灰色的裤子,蹬着高中生才会喜欢的白色板鞋。唯一让人看出她是个修士的是她提着一柄剑。

把剑插在地上,师姐跪下行礼:“真人,晚辈来询问妖狐一些事。”

“问它有没有谋杀玄术?”苍云真人的话音听不出揶揄还是严肃,师姐嗯了一声。

“你错了,守诫,它一直呆在这儿,一点儿妖能也使不出来。如果它提前谋划,那它又如何得知玄术要和那些家伙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呢?”

师姐叩首:“现场发现了鹰妖的羽毛,晚辈猜想,或许妖狐知道妖族其他的谋划。”

“你亲自见到那根毛了吗?就算你见到,如果那不是现场留下的毛呢?”

“真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敌人不只是妖族。”

“请真人明示!”师姐声音大了一些,她从小到大接受的为数不多的教育都告诉她人和妖不两立,能干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的除了妖还能有谁呢,何况有证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人类尚且有修士凡人之分,修士还有保守派与改革派之分,凡人也有贫富之分,你怎么能确认妖族就是铁板一块,妖狐振臂一呼,所有妖族就毫无芥蒂地跟着它做事呢?”

师姐深深叩首:“晚辈明白了。那现在妖狐应当如何呢?师父曾说她给我信号,我便来带妖狐走,但如今……晚辈不知该怎么办,请真人指点。”

“妖狐留在我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上回来了侠士联盟的家伙,弄得我险些没应付过去……你既然有神器,就把狐狸带走吧,然后现在保守派几乎瓦解,改革势在必行,不如直接带去修真学院处置吧,如今你也可以代表凤吟山了,摊牌说没什么坏处。具体扯什么谎,不用我教你吧?你这个人一脸正经样子,倒是玄术的亲传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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