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座山(206)

我越过麦子,不安地走向师姐,走近才发现,师姐的表情管理做得极好,隐忍着一股复杂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冷峻刻薄……然而她最自然的状态是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神情舒展。

我是她追逐的幻影,我是她庇护的幼苗,苦厄和想象中的影子合为一体,师姐隐忍情绪。

“长高一些了。”师姐将手搭在我头顶。

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我把自己埋入师姐怀中:“对不起,师姐,我会好好解释的。”

“变得很不一样了。”

“我现在是个小天才。”我说。

师姐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恢复平时的轻松自然,她摸摸我的头发,好像之前摸一只小狗:“先去看唐宜吧。从命还好么?”

“好着呢,还是那么胖。”我答应了一声,才跟着麦子去找唐宜。

第116章 不要再骗人了

开仓放水的这天早上,我来到守土派。

守土派好像切割在沙漠中的深深伤口,好像被谁劈了一刀,在沙漠中猛地出现一条悬崖,流沙仿佛瀑布倾泻而下,沙漠两岸由此曲线渐平,剩下瀑布好像在两条直线的交界处徐徐流淌。

而守土派就在沙漠以下的深沟中,两侧的流沙徐徐堆积,却不知涌向哪里,唯独深沟中道路洁净,只蒙着浅浅一层土灰,路边零星有土灰色的小屋充作哨岗,越过二十七道哨岗之后,幽深峡谷豁然开朗,一片平坦的沙地静默眼前。

沙地上依次排布着巨型挖掘车,各式特殊机械,土包一样的房屋,鳞次栉比排列整齐,街道平整,还有一大片空地似乎用作公共活动,中间竖着巨大的旗帜,上面用过去曾经见过的难言的文字构成守土派的标志。

旗帜下,几个孩子好像被拆了线头的毛线球,互相滚来滚去,手里提着粗笨的木棍互相比划着,麦子的车越过广场,他们立即散开,随即追在车尾:“麦子!麦子!今天放水了!放水了!我们都洗了澡!”

麦子手扶方向盘,在后视镜中给自己咧出一个帅气逼人的微笑,扭过头:“那不还是一群臭蛋!”

迎接她的就是孩子们的泥块和扬沙,她回头,左手两指在唇上点了一下,飞吻给这群小屁孩,立即止住了他们的攻势。

麦子大笑,猛踩油门,在直撞土屋之前灵巧地扭过,车子紧贴墙面擦过,不知道是哪个三流炼器师所造的引擎发出剧烈的轰鸣,在土黄色墙上留下一道深黑的痕迹。

我捂着嘴,麦子瞥见:“晕车?”

车子放慢,我其实不晕,但一股强烈的有什么东西揪着心脏的窒息感将我笼罩,双手冰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喉咙涌出来——在进入沙境时,我就一直有这样恶心的感觉。

车子徐徐驶过居民区,我为了缓解不适,从车窗往外看,看见有人提着水壶端着盆排队在等待什么,麦子说,那里是分水点。

“分水点?”

“沙境只有六处能用的水源,但是都在干涸的边缘,所以我们严格管制用水,平时用水都是渴不死就行,根据每人的家庭情况与个人修行情况登记不同的用水份额定时定量供给。遇到过年,或是重要的日子会放水,比平时多给一公斤水,这时候大家可以攒起来吃点汤面或者擦擦身子这样。分水点就是给大家平时供水的地方,我们大概常规分水点有一百多个。”

“修真者也要被管制用水?”

“修真者更加严格呢。”麦子说。

修真者为了更好地感受与利用灵能,身体往往都是干干净净的,甚至在修炼时自动习惯性汲取空气中的水来自洁。

“这里空气中的水分都很珍贵。”

车子停下了,我一下车,守土派的宗主就过来迎接我。那是一个干枯得好像树枝的老头,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好像顶着一个磨盘,两条腿还在哆嗦,看起来随时都要散架的一把老骨头披着白色的粗布道袍过来,伸出手:“凌霄小友——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

“我是苦厄。”我双手捧着老宗主伸过来的手,他把肿眼泡狠狠一眯,打量我半天:“哦……阔,是你啊阔,自由党人才辈出啊。”

看来耳朵和眼睛一样年久失修。

“老宗主好,我来这里是想接我的朋友唐宜。”

“哦,知道,唐荣泽的女儿嘛。”这他倒是听清楚了,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我求助似的望着麦子,麦子大大咧咧,手一撑坐上她的车前盖,两条长度惊人的腿随意地搭下:“宗主是欢迎你呢,进去坐坐,不着急,我一会儿去你朋友那儿看看她有没有擦擦身子,我们这儿灰霾重,她那么白白嫩嫩,都成了土猴子了。”

我“进去坐坐”,就坐了很久,守土派的长老们和年轻弟子们都来看我长什么样。

守土派和别的门派没有来往,长期以来封闭在沙境,虽然能够经常看到修真前沿的资讯,但这里只有老宗主每天沉迷上网,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每天晚上用大光幕投在广场上给弟子们看。

而我的“大符阵时代”正好被老宗主看见了,所以来欢迎我的,并不都知道我和自由党凌霄的关系,年轻弟子更是过来看看最出名的凡人符阵师长什么样。

沙境民风开放,看见我,有几个年轻弟子自行打了一架,赢了的人鼻青脸肿被打成猪头了还是冲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和他搞对象。

我自认不是美女,但是近一年来桃花泛滥到我可能会吸引蝴蝶蜜蜂来我这里采蜜,尤其守土派弟子,拒绝一个又来一个,我在守土派的这几天里源源不断的桃花向我涌来,我受宠若惊之余怀疑他们背地里用我玩大冒险,直到麦子说,沙境的男女都爱强者,我虽然看起来并不突出,但是在符阵学上的惊天之举还是让他们在看我时增加一层莫名其妙的滤镜。

“他们是稍微有好感就会过来告白吗?”

“是啊,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有人想睡我。你睡觉时记得抖落被子,说不定能抖出个人来。”麦子说。

我第一次感受到成名的困扰,这种困扰一度压下了我来沙境的恶心呕吐感,最后我在年轻弟子的吹捧中险些信以为真迷失自己,直到师姐到来。

我师姐在和一个叫暂留村的组织呆在一起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暂留村村长弓受邀来开仓放水的大庆典上带着师姐,我原形毕露,立即缩回苦厄的壳里,然后麦子好死不死地来喊了我一声凌霄。

我师姐的表情都变了,那一刻我恨不能用棍子穿过麦子两个大耳环把她放在火上炙烤。

但我师姐只是摸摸我的头,我立即放下心来,到时候坦白从宽。

现在我要去见唐宜了,紧张感忽然席卷而来,心提到嗓子眼的紧张和我的呕吐感混合在一起,我丝毫不怀疑我见到唐宜露出微笑的一瞬间可能会把心给吐出来……好不容易才能见面,我不想制造这种惊悚画面。

“你们住一起没关系吧?庆典大家在外面的都回来了,房子不太够。”

“嗯没关系,我们以前就住一起的。”

我很怕唐宜见了我就想起我撒谎然后对我生气,于是紧张感指数级上升,土房子的厚板门还没来得及拉开,我扶着墙捂着嘴想要干呕,麦子愣了愣:“自由党没说你怀孕了啊。”

“扯淡。”我急忙澄清,我虽然是个渣女,但人家方则亦是正人君子,我完全没有做过什么造人的运动。

“那怕什么啊,来吧。”

麦子拉开门。

这里的屋子好像敦实的一根根柱子,只有顶端圆溜溜似乎是被盘久了的核桃。里面也是圆形,正中央一条圆圆的低矮土炕,铺着厚实的毛毡和绒毯,最外罩着一层柔软的花纹布,仿佛裙摆似的浅浅地合拢,四周一圈地面,依次摆着几条柜子,炭架,椅子和书架。

唐宜不在这儿。

麦子咦了一声:“大小姐?”

“你们也喊她大小姐?”

“我们有看修真直播。”

麦子在屋子中喊了几声,确认唐宜哪里也没躲着。

“难道出去了?”她拽着我退回,关门,“你先回去待着,我和几个朋友找找。”

我退回师姐处,她正在和老宗主说话:“……的方法就是这样围追堵截?为何不能想办法飞上天去?”

我走近,老宗主转脸看我:“让阔小友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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