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唯诺诺低头应是,阿大的粗俗是我平生未见,而且就连阿大这个称呼,听说都是某地方言中喊自己父亲的称呼,阿大无形之中占了所有人的便宜。
但是谁敢说什么呢。
阿大开的这家旅馆是个黑店,就是各种文学作品中骇人听闻的那种杀人越货的店。
我有一次不小心到厨房,发现阿大提着一把斩骨刀叼着烟立在案板上,案板上赫然就是一截人的手臂。我躲在外面时候不长,等我再看见阿大的时候她端着几屉包子亲自送到三楼的贵客手中。
我自认我吃了几块人肉就已经是个恶魔了,但是我现在掉进了恶魔大本营,四面八方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恶魔。
我们旅馆的人员构成很简单,除了我这个唯一的清洁工之外,有阿大这个老板,有几个专门服侍客人的姐姐,有几个厨师,还有一楼接待的服务员。
接待客人的姐姐很温柔,她每次看见我都会怜爱我,给我一颗糖尝尝。直到我看见她前一秒还柔情蜜意地骑在男人身上,下一秒就把刀子捅进去男人的脖子,然后旁若无人地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翻找男人值钱的东西,迎接进门的阿大,两人一起把他肢解。
自那之后我干活格外勤快,低头刷洗地板再也没抱怨过我一个十六岁少女居然要哼哧哼哧刷五层楼的地板打扫每个房间!
我终于拿到灵丝笔了,晚上我就大着胆子去借了针线,在衣服里面缝了一个正好容纳灵丝笔的暗兜。
“你还会做针线活呀?给姐姐补补裤子呗?”
“可是姐姐你只穿裙子啊。”
“哦忘了,内裤也是裤啊。”
“麻烦你自己缝啊!”
单和姐姐相处,谁能看出她晚上使一把吹毛断金的小刀收割好色男人的生命呢?我瑟瑟发抖,面上还要继续维持我的人设,她们没人问我的来历,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是个天真阳光的吐槽少女,每天都要被阿大踹一脚。
我在恶魔窝里一点儿也不敢耍横,这里没有守备队,没有士兵,没有警察,没有什么当官的,所以看起来没有规则,阿大杀人如麻,从来没见有什么人来惩罚她,她的生意仍然红火,客人源源不断涌入阿大的旅馆,吃人或者被吃。
因为阿大的旅馆位于上区和下区的交界处,所以客流量大,流动性强,本地人知道这是个黑店,但是外人不知道,只好落入阿大的魔掌。
我只能暗地里继续学习符阵,因为灵丝笔灵能有限,我一直用草秆蘸水在地上一遍遍重复,现在掌握的基础符阵有限,真正画下有效的符阵只有那个用在火纹男身上的隔音符阵,其余的都停在脑子里,不知道能不能一次画成功。
“兔兔,帮姐姐买个东西。”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手里捏着一卷钱。
因为我头发还没完全长出来,现在看来就是我故意剃的,所以她们喊我秃秃,但是刚秃了几天,觉得不够可爱,就喊我兔兔,乍一听我像是出来卖还给自己取了个幼齿的花名。
“你去老青头那里买两包卫生棉,再买一盒爽身粉,玫瑰味的指甲油,再买一包糖,口味随便。”
老青头开了一家杂货店,据说也是个手黑的角色,所以哪怕下区再乱也没人敢去抢。
我接了钱应了一声,老青头离这里不远,有个三四条街,我快去快回,还能赶得上午饭时间。
老青头和我一样都盯着我秃头,青青的头皮,远看我们就像父子。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缘故,我来买东西总可以抹掉零头,为了这点便宜,姐姐们都爱让我出来买东西,一来二去我和老青头也熟了,远远看见就打了个招呼,老青头说这回买什么?
我说卫生棉,他认真一想,琢磨出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温香要你来买。”
老青头对旅馆女孩的生理期了如指掌,唯独不知道我的。
而我自己也不清楚,被困在藏书阁的时候我身体严重缺乏能量,所以连月经都不来了,最近还算能吃饱,但过了本月该来的日子它还没来。
老青头每次看我买卫生棉都会暗自对应,一旦对不上就觉得是我买给我自己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算别人的生理期,他说这里好多游手好闲的男人盯着旅馆的漂亮女孩,掐着日子想让这些女孩怀孕,这样就可以独占这些女孩了。
我说这真是垃圾,老青头笑,说是啊真是垃圾。
然后我反应过来老青头自己才是算生理期的个中翘楚,立即往后退了几步,老青头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裤//裆说他不行,是个合格的妇女之友。
我很快就感受到了那些游手好闲的目光,我刚到下区的姿态就挺高调的,被马狠狠踹胸口都没死,所以目光纷杂,少说也有七八个人一起看我。
但这些目光背后都透着有贼心没贼胆这具箴言,不知道是阿大的威严稍微传染了我一点,还是我自己打不死的强悍让他们望而却步,始终没有人真的冲上来。
很正常,我来买了好几次东西,也因为我每次直线穿梭从不逗留某处,所以危险只和我擦肩而过。
但是今天不同……有一道影子倏地穿过,一个小孩突然冲过来把我推倒在地上,一股脑地抱起散在地上的东西就跑。
我大喊着卫生棉你拿去有什么用啊你要是堵伤口会流血更严重的呀!
小孩胳膊有伤,看起来十岁出头,我不假思索喊了这么一句,爬起来要追,但他穿入了一片陌生的地方,那里如狼似虎的几个青年等在那里,眼冒绿光。
在不见天日所有人面色都苍白狰狞的下区,我平凡的姿色也显得格外动人。
于是我没追上去。
“你就让他把东西抢走了?窝囊废!”阿大往地上吐了口痰,要抬手甩我两个耳刮子,最后还是没有,踹我一脚,蹬得我肚子疼。
我也没敢狡辩当时有好多男人等在那里。
按照阿大的逻辑,我应该张开大腿用自己作为价格让那些游手好闲之徒帮我把那孩子抓过来才算聪明,至于我的感受?我能有卖的机会已经很幸运了,要知道下区很多人因为见不到阳光和长期营养不良,佝偻着浑身脓疮,求人上都没人愿意脱裤子。
但阿大仍然没有转移话题顺势让我和姐姐们一样卖自己的身体,只是摆摆手让服务员出去打听,蹬他回来,我弯腰给阿大捶背,每捶一下都像凿墙,发出嗵嗵的闷响。
阿大粗声咳嗽,点起一支比我指头粗一些的烟叼在嘴上:“说说。”
“那孩子是脏街的洗袜子的虾米女人的孩子,虾米女人血漏不止,这孩子就过来抢卫生棉。”服务员边说边拱下腰模仿那个虾米女人洗衣服的样子,重重地咳嗽一声,一抓,满手鲜血,然后在屁股上一擦,哼哧哼哧地洗袜子,被臭得眼泪滚滚。
“把那小东西拎过来,光天化日抢我的东西,要付出点代价。”阿大说。
我浑身一抖,咬着牙。
“怎么不捶了?”阿大扭头看我,我又是一抖,急忙低头继续捶,想了想,还是说:“阿大,被抢了卫生棉是我的错,没给温姐姐办好事,要不我来……我来处理那个小孩吧?”
“你想怎么处理?”
“狠狠抽他,教训他一顿,居然抢到我们阿大这里来了!不长眼!给他感受感受社会的毒打!”
“那行。”阿大开恩,等小孩被服务员带过来,就挥挥手让他带着小孩跟我走。
服务员明摆着是来监视我的,看我怎么抽那小孩几巴掌。
带到后厨,现在不是忙碌期,走廊里随意堆着些纸箱子和血腥的动物骨架,小孩被拎着走到我眼前,瘦骨嶙峋,看起来比我想的更小。
最终停在走廊尽头,他身后是一扇大门,紧紧锁住,铁链和铁锁上都沾着陈年的血迹,连我呆在这里都觉得浑身发冷,小孩抱着胳膊被拽了个趔趄,来之前似乎是被折腾过了,浑身发抖,看我一眼都战栗不止。
“哥,让他面朝这门跪在这儿。”我开始出主意,服务员就笑着把他摁在地上,在后脑勺狠狠拍了一记。
“你给我跪在这儿认错!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你错在哪儿了!”我喊了几声,抱胸站在旁边等着,服务员似笑非笑,我说前面肯定忙呢,这种猪狗不如的小孩交给我就行了,一会儿保准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