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何须问年华(7)

江顾怕热，睡觉的时候，喜欢踢被子，不注意的话，总是容易在第二天得个小感冒。苏信总怕半夜江顾会没有被子，睡着了也总是会不自觉地伸手在江顾身上摸摸，看被子还在不，久而久之，便也形成了习惯。

苏信看着江顾熟睡的脸庞，抿着嘴，清浅而幸福地笑了。

江顾的家庭，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同于苏信的平凡无奇。江顾的爷爷是退休的省干部，爸爸是从商的，妈妈是大学教授，按普通人的说法，江顾可以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如果没有遇上苏信，江顾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因钱而去打工。

苏信曾好奇地问过江顾：“不是说独生子女，父母都会太过溺爱，导致孩子不懂事，不自立吗？怎么你都没有呢？”

记得江顾的回答是：“一部分的可能会是如此，源于父母的教育方式。我并不认为我是懂事的，一直以来，对于父母的照顾，我都接受的太理所当然了，却没什么可以报答他们的，孝顺他们。”

苏信知道，江顾是个很自律自立的人，而对父母的那份亏欠感，很大部分就是因为自己。江顾毕业后，父母要求她回去任职，工作的事情都帮她联系好，打点好了。可是江顾却执意不肯，江顾没有说原因，父母不理解，苦苦追问缘由。那时候江顾总是站在阳台上，吹着风，不说话。

那天江顾接完了父母的电话，再次走到了阳台上，看着灯火辉煌的夜景，一言不发。

苏信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江顾也未对她说起过，可是那天他们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站在客厅的她都听见了。苏信跟着江顾走到了阳台，站在江顾的身边，犹豫了很久，终于出声说了：“江顾，回去吧……”

江顾一直没有动的身形，终于转过身面对苏信，声音有些沉闷地说：“你听见了？”

苏信点了点头，再次说道：“听你爸你妈的吧，回去工作吧。”

江顾的眼睛闪了闪，神情似乎有些悲恸，但语气却是轻的：“你希望我回去？为什么？”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苏信的眼睛，似乎想看进苏信的心里。

苏信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终于低下了头，沉默着。她不希望江顾回去，江顾如果回去了，那么自己势必也要回去，没有江顾的城市，太过的孤寂了，习惯了江顾的陪伴，没有江顾，太过孤单了。可是，如果回去了，江顾将会回家住，而自己，也必须回家，多了父母这一层羁绊，也许，生活将不再会是原先那般。然而，苏信很清楚，江顾是孝顺的，她不希望江顾为此与父母闹翻，更不希望她为此感到为难，痛苦。而且，江顾如果回去了，她的发展一定会是比现在好的。

江顾见苏信没有说话，神情变得冷漠了，她又回转身子，继续看着夜景，双臂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

苏信往江顾旁边走了一步，伸出手抓住了江顾的手臂，但仍旧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江顾忽然低低地开口了：“苏信，知道吗？其实，每一个城市都是一样的，对它们来说，我只是一个过客，回不回去，不是那么重要，只是，那个城市里，没有我的家，也无法安下我的家。”

苏信握着江顾的手臂，她想起了曾经江顾说过的“这个城市，因为有你，所以，有了我的家，我们的家”。她放开了江顾的手臂，伸出双手，抱住了江顾。

江顾看了苏信一眼，继续说着：“这份工作是我靠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我不希望，我只是个只能够依靠父母的孩子，我希望，我能够告诉他们，我不再只是个孩子，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人生。而且，你的工作在这里起步的，在这里，你有了刚刚建立起的客户群，回去，那么你的努力呢？都要付之东流吗？苏信，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你明白我的想法吗？”

苏信抱紧了江顾，哑哑着声音说：“我明白，我只是不希望你那么为难，那么累。”

江顾伸手回抱苏信，清越的声音坚定地响起：“你不明白，比起我累，我更不希望你累。”

后来，江顾说服了父母，她告诉了父母愿意：这所城市，有她爱的人。

苏信伸出双手，抱住了江顾娇软的身体，一起进入了梦乡，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梦里，她梦见了那个曾经她和江顾约定过的那个车站。

高考暑假的期间，苏信没有告诉父母，她仍旧会去上大学。苏父苏母看着苏信明显好转起来的心情，而且找了一份发传单的工作，还以为她想通了，心中还念叨着说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

直到了暑假的尾巴，苏父苏母把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苏信叫到了跟前，问她：“你有想好要找什么样的工作了吗？总不能一直发传单吧？和我们说说，我们帮你托关系找找，”

苏信刚刚和江顾一起发完传单回来，心情很好，看着他们，勾起嘴角笑了笑。苏父苏母没有分辨出，那个笑容，究竟是什么意味，似乎有些高兴，有些骄傲，又有些难过，好像还有带着些嘲笑。“谁说我要工作的？我要上大学。”

苏父苏母顿时愣了，上大学？不是已经想通了吗？“上什么大学！不是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和你分清楚利弊关系了吗？”苏爸爸有些激动，声音显得很是大声。

苏信还是那种笑容，徐徐地说道：“你说清楚了，我也听清楚了。”

苏妈妈忍不住急急问道：“既然都清楚了，为什么你还不死心呢？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好好地找份工作，好好地生活好吗？”

苏信渐渐收敛笑容，看着他们，有一会没有说话，然后又道：“知道吗？其实我为这个大学努力了很久，为了它，我曾经一天只睡3个小时，只为了多一点时间学习，多一点时间复习。”苏信的声音不大，向在对他们说，又像在自说自话。“高考的时候，考场外面有很多家长等着自己的孩子出来，问他们考的如何，顺不顺利，可是都没有问过我一句。”说到这，苏信顿了顿，脸上忽然又露出了一抹笑容，高考的那几天，一考完试，总是能马上接道江顾询问的电话，晚上，也总能收到江顾的短信，告诉自己，早点睡觉，不要担心明天的考试；早晨进考场前，也总是能收到江顾的短信，不要紧张，放松一点。没有父母的询问，苏信有些失落，但江顾的关怀，又让苏信感到幸福。

“好吧，不说那么多了，我仍旧会去上大学的，没有你们，我也能上大学。”苏信的声音，没有激昂的声调，只是平静，很平淡的说着。

苏父苏母起先听着苏信的话，感到了愧疚，感到了亏欠，然后还没有从这情绪里出来，就又被苏信接下来的话炸晕了。

“没有我们？你怎么上大学？”苏父的声调有些奇怪，似乎情绪波动很厉害。

“呵呵……”苏信忽然笑出了声，有些好笑地说道：“当然是背着书包上大学咯。”

苏母有些生气于苏信的态度，大声地喊了一声：“苏信！”

苏信收住了笑，很庄重地说：“交了学费，背着书包，认认真真的上大学！”

苏父激动地问道：“我是问你，学费哪里来？”

苏信摸了摸后脑勺，笑笑说：“反正不会要你们交学费的。”说完，便开了，不理会身后妈妈的叫唤。只是转过了身子，苏信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落寞。江顾，江顾，我开始想你了。

后面的几天，苏父苏母天天问苏信，可是苏信却一直不回答他们。苏父甚至气的想要砸椅子，可是苏信却依旧是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就是她的那个样子，让苏父火气更加地旺。

最后苏父怒气冲冲地冲苏信吼道：“你要是敢做出一些败坏门风，伤风败俗的事情，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苏信的学费来源，苏父找不到，最终，越来越往歪处想，在火冒三丈时忍不住说了出去。

苏信看着他，脸上沉静的没有表情，口气淡淡地说：“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么龌龊，钱，来的正，我行的也正！”

苏父看着苏信，眼睛红红地喊道：“好！好！你正！！不要让我们苏家抬不起头做人就好！”说完，甩门而去。

离开家，去大学的那天，苏信提着行李，在苏父苏母面前，很恭敬地说了声：“爸妈，我走了。”很遗憾的是，苏父苏母还在为着她大学学费的事情搞得疑心重重，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嘱咐她，说几句体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