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要感谢邱亦然无心道出真相。
否则,她难以想象自己要被瞒多久,那青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邱亦然点头,凝神望着她。
捧在手里的杯子朝一边倾斜,没留神,酒水流出来淌在裙子上,只觉皮肤一凉,白色的布料晕开大片洇痕。
“哎——”
她低呼一声,连忙把杯子放到桌上。
何瑜眼疾手快地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偏偏那地方尴尬,邱亦然难得红了脸,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吧。”
“……噢,好。”何瑜松开手。
第一想法是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她们不都是女人吗?随后才反应过来,往那里瞄了一眼,耳根子微微发热。
白裙已经脏了,擦不干净,酒渍沾在上面很难看,邱亦然胡乱擦了两下,吸干水,便没再管。
一抬头,那人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舞台。
像块石雕。
邱亦然忍俊不禁,试探问:“你属什么的?”
“嗯?”石雕动了动。
“生肖。”
何瑜如实回答:“猴。”
邱亦然间接摸清了年龄,内心雀跃,面上一本正经道:“哦,我属鸡,比你小一岁,要叫你姐姐了。”
“没关系,一岁而已,我不介意这个。”何瑜恍然大悟,失笑,觉得这姑娘有点可爱。
拐弯抹角问她年龄。
邱亦然摇头道:“不,我喜欢姐姐。”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何瑜。
何瑜一愣,表情有点不自然,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她抬头撩了一下头发,肩上的蓝蝴蝶翅膀动起来,生动而妖冶。
“你先坐,我去后台看看。”她起身离开。
邱亦然:“……”
大约十点,比赛结束了,到排名颁奖环节,前三名奖品丰厚,最后还有一轮抽.奖,现场氛围再度被推高。
邱亦然兴趣缺缺,伸长脖子朝后台张望,有点蠢蠢欲动。
待抽奖结束,人回来了。
何瑜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放到她面前,“送你。”
“什么?”
“给特殊嘉宾的礼物。”
“我?”邱亦然指了指自己。
何瑜点头,挨着她坐下来,又闻到那股清甜的奶香味。
“谢谢。”
邱亦然打开纸袋,里面装着一个木质盒子,很沉,她小心翼翼拿出来,推动滑盖,眼前赫然出现一支巴掌大的酒。
金棕色的液体盛装在玻璃瓶内,像冰川里沉睡的琥珀石,潋滟生光。
这是收藏酒。
邱亦然如获珍宝,挑眉问:“为什么我是特殊嘉宾?”
“因为你可爱。”
“哎?”
何瑜笑了笑,没说话,低眸替她将礼物装好。
光斑映照着她的眉眼,流露几分锐气,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邱亦然凝眸望着她,心口激荡的血液越来越烫,“你是混血吗?”
“四分之一,我奶奶是俄罗斯人。”
“酒吧你开的?”
“嗯。”
“我能天天来么?”
“当然,”何瑜顿了顿,眼底掠过狡黠笑意,“你来的话,酒随便喝,我请。”
邱亦然咬了下嘴唇,心里打着小算盘,说:“既然我是未来的熟客,就交换个联系方式呗?”
——噢哟
鱼儿上钩了。
何瑜大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
月末,客运旺季临近尾声。
温柠抽空回了一趟老家,看望爷爷奶奶,然后去医院探病。
姑父很幸运,两个月就等到了配型合适的肾源,在洛城三院做了手术,目前还在观察休养期,吃抗排药。姑姑和表弟表妹轮流在医院照顾,所幸是暑假,读书的不用上课,刚毕业的暂时还没找到工作,时间充裕。
温柠替姑姑守了半天,换她回去休息,下午,她带着表弟表妹过来了。
姑姑让一双儿女在病房里守着,把温柠拉了出去,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柠柠啊,这里八万块多出来的,我莫有乱花,你拿着嘞。”
“你干嘛,姑?”温柠皱眉推开。
女人攥着她的手不让动,力气还挺大,“你身上压力重,姑晓得,现在你姑父恢复情况还好,吃药钱是可以报销的,不用操心。”
“……”
温柠动作僵滞,喉咙噎住了。
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现在不仅没有压力,反而过得特别舒服。若是说实话,姑姑肯定会追问,显然那样庞大的债务不是普通人能一次性还清的,届时她又要编造无数个谎言,最后一个一个圆过去。
“柠柠啊,姑知道你懂事,怕我们日子难过,但是姑也心疼你啊,你爸妈就你一个闺女……”姑姑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她快五十岁,将过半百的年纪,这几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黑头发里掺着大片银丝,满脸沧桑,看着十分憔悴。
温柠鼻子一酸,眼眶有点红,犹豫许久才点了点头,收下那张卡,“但是,姑,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
“好嘞好嘞。”女人摸了摸她的头发。
姑侄俩在外面说了会儿话。
表妹徐安若探头出来,小声道:“妈,你们讲完了么?我有事想问表姐。”
“什么事?”
小姑娘打了个手势,示意母亲回避。
温柠看着姑姑进了病房,冲表妹挑了下眉,问:“妙妙,怎么了?”
“表姐~”徐安若亲昵地挽住她胳膊,“你们公司还招不招空乘啊?”
“你想当空乘?”
“嗯嗯。”
“为什么?”温柠疑惑地问。
小姑娘咬了下嘴唇,脸颊浮起两只浅浅的梨涡,“喜欢啊,穿制服上班,可以到处飞到处玩,工资还高。”
她今年六月大学毕业,暂时还没找到工作,原本想去旅行,无奈父亲生病,家里需要人照料,计划泡了汤。现在情况稳定下来,她打算先给自己规划规划。
温柠听着她的理由,无奈道:“少吃洗脑包,空乘很辛苦的,你只是看到了光鲜的一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挺能吃苦的,也慎重考虑过了。”
“……”
“表姐~”
徐安若搂着她胳膊晃了晃,撒娇道:“你帮我打听打听吧。”
空乘归客舱部管,温柠是飞行部的,并不熟悉,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事,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唯一闪过的身影是顾迟溪。
“好,”温柠点头,“我回去问问领导。”
家里有位现成的领导。
.
太阳下山后,天空晕染成一片水墨蓝,地表余热还未散去,风仍是烫的。
回到天和湾,屋子里黑魆魆的,没有人,温柠打开灯,趿着拖鞋去厨房转一圈,冰箱里又是空空如也,她懒得做饭,点了一份外卖吃。
吃完饭,她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回去洗澡、刷牙、敷面膜,坐在房间里看书。
十点。
顾迟溪还没回来。
夜色浓重,卧室窗帘没拉,清冷的月光洒落进来,一点点细碎的银色流影在墙壁上浮动,粼粼闪烁,连空气都仿佛沾了冷意。
隔壁小孩儿还在练琴,大概是电钢,音量调得很小,在这静谧之中如水一般流淌。
温柠望着窗外出神……
似乎,等待顾迟溪已经成为了习惯,很快,不需要适应,就像是跳过了七年的空白,无缝衔接曾经的时光。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窗前,或站在阳台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钢琴声,满心陶醉。
几个小时前顾迟溪给她发微信,今天忙,很晚回家,让她早点睡觉。
她回复的是:放心,不会等你。
后来顾迟溪没再回复。
也许很难过吧。
温柠想。
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仿佛能感知到那份苦涩。
手表指针转动了一圈。
十一点。
温柠有点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睡觉。
院子外忽然传来动静,她探头张望,看到那辆熟悉的蓝色宾利停在了门口,顾迟溪从后座下来,钥匙打开了院门,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声声脆响。
温柠走到卧室门边,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很晚了……
到底要不要问空乘社招的事?
不问吧,明天顾迟溪又要忙,大清早就走了,后天她自己假期结束,连续三天的大四段,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上话。
问吧,这么晚,有点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