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在的顾迟溪来说,拿钱帮温柠还债毫无压力,但就温柠那个性子,直接说出来无异于等着挨刺。
所以她需要一个理由。
“想桃儿呢?”温柠也跟着开玩笑,“我身价很高,你包不起。”
这是拒绝的意思。
顾迟溪眼神暗了暗,不再坚持,“好,我努力赚钱。”
她们之间没有可聊的话题,除非了工作,剩下的就只有过往,像加了许多奶和糖的咖啡一样的过往,入口是香醇的甜,细品却夹杂着苦涩。
重逢到现在,连叙旧都少有。
“我约了朋友出去吃饭,现在该出发了。”
“什么朋友?”
温柠语气懒散,敷衍道:“反正你也不认识。就这样吧,顾总,下次还需要陪聊服务记得点我啊——”说完掐了。
顾迟溪握着手机出神。
静坐片刻,她看了眼时间,打开支.付宝,输入温柠的手机号码,转了一万块。
谁料不到一分钟,温柠转回来九千五。
“……”
.
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浅淡的金红色,云层被火烧了起来,像一幅生动的油画。
中蓝山庄位于洛城新区近郊处,半山环绕,朝南便是海湾,环境极好,它原是顾舟海名下的房产,人走后,按照遗嘱,现在归了顾迟溪。
大概一个半月前,顾迟溪和母亲搬了进来,但她不喜欢这里,平常都住酒店,只有被母亲念叨烦了才会来看看。
穿过前庭花园,进去主楼,乘电梯上三层茶室。
门开着,里面传来一阵暧.昧轻细的低语,顾迟溪脚下顿了顿,没停,大步流星地迈进去。
一中年美妇斜躺在软塌上,头发散乱,年轻男人半跪在她身侧,健硕有力的胳膊搂着她,脸贴脸,很是亲密。
顾迟溪轻咳了一声。
两人霎时转头,杨仪不慌不忙地推开男人,坐起身,眯着眼笑:“溪溪啊,可算回来了。”
“嗯。”
顾迟溪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面色冷淡。
“晚上就住家里吧?跟妈聊聊天。”杨仪亲昵地挨过来,挽着她胳膊,冲年轻男人使眼色,后者立刻端上茶水。
他是杨仪新交的男朋友,模特小狼狗,长得高大帅气,白白净净的,比顾迟溪还小五岁。
而杨仪今年五十四了,气质矜贵,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最多四十岁,坐在顾迟溪身边更像是姐妹。
顾迟溪抬了抬眼皮,“聊什么?”
“你天天在外面,妈很想你,这饭吃不好,觉睡不香,就盼着你回来……”
“要多少钱直接说。”
杨仪一噎。
屋里霎时安静,氛围变得极其尴尬。那小狼狗看了看母女两个,一声不响地退出去,带上门。
“你就这样跟我说话的?”
杨仪没想到女儿完全不给面子,直接在小狼狗跟前下她的脸,一时觉得挂不住,有些恼。
顾迟溪不理会,只盯着茶杯,又重复了一遍:“要多少钱?”
“我真是命苦,找个男人没良心,生个女儿也没良心,争家产争不过就算了,连句话都不会好好说……”杨仪絮絮叨叨地抱怨,边说边用眼睛斜她。
“我看啊,你也就在家给我冷脸这点本事了。”
这些话不知说了多少遍,同样的口气,换点内容,几乎是从小说到大,左不过埋怨那个埋怨这个,自己是最无辜的。
顾迟溪冷笑一声:“总比当小三被人踹了强。”
此话刚落,空气凝滞了。
“你——”
杨仪气急,保养精致的面容浮起一丝裂痕,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女儿,“你个没良心的还讽刺我?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养大你容易啊!那些年我吃了多少苦头……”
“吃苦也是你自找的。”
“……”
顾迟溪拍开她的手,起身,晦暗的眸里迸发出冷意:“究竟是为了养大我,还是拿我做筹码找顾舟海要钱,你自己心里清楚。”
母女俩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诸多牵扯都建立在金钱之上,少有温情。小时候顾迟溪还会抱有幻想,试图改变,长大后便心灰意冷了。
她只是母亲手中用来敛财的工具而已。
高兴了,哄一哄,是亲亲的乖宝贝。不高兴了,又打又骂,是没用的拖油瓶。
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造孽啊,造孽啊……”
杨仪气得浑身颤抖,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眼泪簌簌往下落,“得了你爸一点遗产可不得了,翅膀硬了,妈都不要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亲女儿都嫌弃我……”
她哭得伤心,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着实有些可怜。
顾迟溪烦躁地撇开脸,手指握成了拳。
每回见面不到五分钟就开始吵架,三句话聊不到一块儿。以前顾迟溪能忍,母女俩之间的火.药味儿不大,而这些年她心里堆积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忍耐已到底线。
但她终究狠不下心。
杨仪见女儿不为所动,渐渐收住了眼泪,像个小孩儿一样坐在那。
“没错,”顾迟溪淡声开口,“我很嫌弃你,但你不得不依靠我,就像小时候你嫌弃我,而我不得不依靠你。”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扔到地上。
……
夜色浓寂,城市里灯火璀璨,掩盖了云层上稀薄的月光。
周五是最热闹的,因为第二天便是周末,可以尽情放纵。市区街道上的行人比平常多了一倍,中心繁华的地段,八|九点都还有些堵。
顾迟溪开着车穿过市区,兜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油量告急。
她把车开去加油站,加满了油,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路灯,广告,美食,一样一样掠过窗户,如流星般往后坠落。
车里循环播放着《漩涡》。
不知不觉,她往天和湾的方向去,周围的高楼大厦渐渐变成低矮的平房,一进入老城区,浓重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小区里很安静,老旧的路灯锈迹斑驳,发出黯黄的光。
N102栋屋子里黑魆魆的,主人似乎不在家。顾迟溪犹豫几许,把车子往前开了一点,停在围墙侧面的大树后。
熄了火,灯一灭,车身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四周寂静,她双手抱臂靠着椅背,身体慢慢松弛下来,视线循着那点昏黄的光落在院子门口,默默凝视。
不知过了多久,路尽头出现两道人影。
路灯下,温柠与一陌生的长发女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院门口,一同进了屋。
屋子里亮起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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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围墙侧面是路灯照射范围的死角,天黑,又有两棵高大粗壮的杨树遮挡,几乎不可能发现这里停了一辆车。
顾迟溪坐在车里,线条分明的脸廓与黑暗融为一体,她专注地望着那栋房子,身体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一楼客厅的灯光亮起不久,二楼主卧的灯也亮了。
窗帘上投映出两道人影。
顾迟溪蓦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抓住了方向盘。
灯光朦胧,两人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重合,又分开,辨不清谁是谁,远远望去好似亲密。
随后,窗帘被拉开。
屋里的身影霎时清晰可见,长发女人推了推落地门,走到阳台上,四处张望。她个头比较高,腿很长,黑直的长发及肩,穿一件吊带背心搭热裤。
顾迟溪眸光微沉,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愈收愈紧。
接着温柠也出来了。
两人似乎在聊天,温柠抬手指了指两个方向,不知比划什么,那女人一直点头,笑得很开心。
然后她们一同进去,关了玻璃门,拉上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