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落落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母亲,不孝女此来,还有一事相求,那就是,我想求爹爹将尹姨娘抬作平妻。母亲与父亲情比金坚,将尹姨娘抬作平妻不过是名分的事情,并不能减轻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潇潇如今在宫里颇得皇帝青眼,面前是一天平步青云的坦途,断然没有因为出身而断送的道理。子绪对经商兴致恹恹,反倒对入仕为官颇为上心,若是潇潇能为我穆家挣得一席颜面,对子绪的未来,也是利大于弊,我想其中利害,母亲分辨比我清晰。”
穆落落把最难说的话说完之后,松了一口气,看着墓碑上略有些陈旧的红字,不由得鼻子一酸。
当年母亲辞世,父亲一蹶不振,幼弟不足以持家,自己被迫接管母亲遗留的庄子和穆家商铺,还要提防叔伯的架空,一面还要挂心已然入宫的苏清婉,一颗心摔成了八瓣,一时间左右支绌,但最终,也磕磕绊绊的走过来了,而后父亲恢复,子绪子纹也长大成人,但穆大小姐的名声已然是传到无人敢上门提亲,所幸穆落落也不并不想出嫁。
“如今穆家上下已是一派祥和,母亲大可安心。”穆落落仰起头,将泪水憋回去“今日女儿说的话,可能大多都会惹母亲不快,是女儿的过错,可是,这也是不得不说的话,若母亲泉下有知,还请母亲原谅,来日黄泉下相会,女儿再想母亲请罪。”
语毕,穆落落叩首再三,又坐了大概半个时辰,方才离去。
第17章 噩耗
回到穆府,却见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忙忙碌碌,一身丫鬟打扮的穆落落竟被无视了。
“家中这是有何喜事?”穆落落随手拉住一个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的家仆。
“哎呦!大小姐!奴才眼拙竟是没认出大小姐来,您怎么这幅打扮?”家仆不设防,突然被一拽,差点摔倒“您不记得啦?明日是三小姐大喜的日子啊!”
三小姐,穆落落微微皱眉,明日竟是穆萍萍出嫁的日子。
“嫁的何许人家?”穆落落问道。
“也就是寻常人家,务农的老实人家。”背后一个声音答道。
穆落落回头,身后站着的是早在三年前就出嫁了的二小姐,赵穆氏。
“见过大姐姐,妹妹带着身子,不便行全礼了。”赵穆氏一手抚着突起的的肚子,一手扶着丫鬟,艰难的屈了屈膝。
“免了罢。”穆落落朝着赵穆氏摆摆手,随后示意被自己拦下的家仆可以离开了“你怎么回来了?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也不怕动了胎气。”
“出嫁三年,鲜少回家,如今有了身孕,也该回门报报喜,劳顿些也无妨。”赵穆氏轻轻一笑,温顺一如当年。
赵穆氏乃姨娘刘氏所出,夫人在世时就有意培养识得几个字的刘姨娘,让她帮自己理账,因此来往也密切些,赵穆氏与穆落落的关系也比其他姊妹更亲近些,只是与穆家其他子女一样,赵穆氏也有些惧怕穆落落。
“日子过得可还好?”穆落落走到赵穆氏身边,扶着她往屋里走。
“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相敬如宾,过的也算幸福美满。”赵穆氏脸上洋溢着幸福,低头见却见穆落落衣裳不同寻常“姐姐这是?”
“潇潇入宫,我也随她去了。”穆落落回道。
赵穆氏愣了一下,随后细细一想,便也明白了“姐姐此遭回来,想是十分不易,不如早些换了衣服去见见父亲,也能早些歇息,以解舟车劳顿之乏。”
“也好。”穆落落点点头,拍了拍赵穆氏的手背,而后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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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穆老爷听闻敲门声,扬声说道。
“父亲。”穆落落推门进屋,福了福身子。
穆老爷看到穆落落先是一愣,随后是一脸震惊。
“潇潇没有回来,清婉归宁,我随她回来的。”穆落落注意到穆老爷若有若无的朝着自己身后瞥了一眼,不等他开口便主动答道。
“坐吧。”穆老爷点点头,亲自动手倒了杯茶递给穆落落“宫里日子如何?”
“现如今,潇潇已是美人,封号娴,一堂正主,颇得圣心,比我预估要好很多。”穆落落也不谦,端起杯来轻轻抿了一口“我此番回来,就是想劝父亲将尹姨娘抬作平妻。”
“绝无可能。”穆老爷一口回绝“我娶你母亲之时,曾指天立誓,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
“那又如何,如今穆府不一样有三位姨娘?”穆落落冷笑一声“母亲对此事不曾言语,亦不曾有怨念,因为她从来不在乎名分,她只在乎你。生前都不在乎,更何况身后?”
穆老爷无言,低头把玩手中的杯子。
“父亲不愿违誓,我亦是不愿让别人成为穆家主母,可如今我提出来,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穆落落叹了口气“潇潇如今在宫里事事顺心,有再抬位分之势,可庶女身份,位分过高,必是难以服众。”
“潇潇在宫里过的安分便罢了,何苦追求位分,你在淑妃娘娘身边收敛度日,不也是极好?”穆老爷还是不愿抬尹姨娘抬作平妻。
“一个嫡出的宫妃,总比庶出的要好。”穆落落又抿了一口茶,这一路颠簸,倒是渴的很“子绪子纹已然加冠,他们将来如何,父亲看的分明,必是不用我多说,其中利弊,还请父亲自行衡量,女儿话已至此。”
穆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穆落落,背影似乎霎时苍老了许多。
穆落落容貌与夫人有七八分相似,性子除了比夫人更刚烈些之外,也是大差不差,她如今说出这番话,想必已经去过她母亲的墓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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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穆萍萍出嫁,曾经那个为入宫一事来穆落落面前大闹一场的姑娘,也终归是嫁入寻常人家,从此一生平平淡淡。
穆落落站在门口,看着大红喜轿晃晃悠悠的离了穆家门,姨娘孙氏由丫鬟扶着,哭的不能自已。
“父亲,女儿该走了。”穆落落回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穆老爷“昨日之事,还请父亲思量再三。”
“我自有安排,你大可放心。”穆老爷的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白了许多,他曾一度自欺欺人,如今却被女儿拉回现实。
穆落落闻言一愣,而后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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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六,淑妃苏氏鸾驾回宫,元月二十抵达,却惊闻噩耗——荟菊殿侧殿沈氏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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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婕妤于元月十九逝世,如今在荟菊殿侧殿停灵三日,元月二十二下葬,停灵期间,正三品一下嫔妃须得吊唁三日,正三品及以上嫔妃须得吊唁一日。
穆落落在上清宫草草整顿之后,便与珍儿换回身份,回到光禄堂,时值中午,穆潇潇从荟菊殿侧殿回来用午膳。
“姐姐回来了。”珠儿扶着的穆潇潇,走路明显有些跛,显然是跪的久了的缘故,眼睛红肿的如同核桃一般。
“好端端的,沈婕妤怎得突然殁了?”穆落落急忙伸手扶住穆潇潇,在一旁坐下,让同样有些步履蹒跚的珠儿休息一会,招了个小丫鬟上来为穆潇潇褪去外衣。
“沈姐姐自年前就病的厉害,一直没能好生休养,前几日姐姐和苏姐姐离开之后,突然就降了大温,沈姐姐受不住,便撒手人寰。”穆潇潇说着,泪珠子又忍不住的往下掉。
穆落落也是鼻子一酸,乍闻噩耗时,她与苏清婉皆是一惊,着实有些无法接受。
沈婕妤性子温顺不争不抢,鲜少与人争执,年纪又偏大些,颇有长姐的意味。穆潇潇与她虽交往甚少,倒也是实打实的心痛哀戚。
与沈婕妤情同姐妹又颇受其照顾和提点的周昭仪更是悲伤不已,听闻已哭晕过去两次。
元月二十二,停灵的最后一天,皇帝下旨,追封沈氏为正二品修容,以正一品妃之礼下葬。
出殡当日,周昭仪扶了灵柩一路送出宫门外,最后在宫门口仪态尽失。
漫天纷飞的大雪,为出殡平添了几分肃杀和凄凉。
沈修仪死后,皇太后将三皇子代戎接到身边,亲自抚养。从此后,沈如卉便只是存在在思念她的人的记忆里的一个名字,她仅仅是皇城中的一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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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梅园的梅花已经是极盛之势,您也多日未曾出门了,何不出去走走?”文绘立于安贤妃身侧,出身问询。
“也罢,出去走走,舒活舒活筋骨。”安贤妃放下手中的书卷,瞥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心情也略显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