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要对付。”归隐眯着眼诡笑,“我只是让谢小楼的计划提前了而已,八剑九侠灭了么?他们只是融入到了连云寨里头,原先连云虎的手下死的死散的散,如今是齐舞阳手下的八剑弟子。至于他们听得是齐舞阳亦或是他人……呵,回山寨去吧。”归隐轻呵一声,话没有说尽,龙牙刀背到了身后,她拂了拂衣袖,飘然而去。仿佛来到这忘情山庄只是看一个热闹罢了。
冷酷血腥的一天后,偌大的山庄只剩下了一片死寂。幽冷的月挂在了屋檐上,将这片大地照得惨白。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人料理,那鲜血蜿蜒流淌似乎汇成了一条小溪流,树干上、亭子上、门框上,到处都溅满了早已经干涸的血。这里哪里还是那热闹的江湖知名的忘情山庄,而是成为了一片血腥荒凉的修罗场。
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在月光下游荡,像是降落在了世间的魂灵。一盏盏的灯火在她的身后猝然亮起,弯弯曲曲如同一道长龙。模糊的面容在灯光下逐渐清晰,一道黑影从屋顶上掠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传来几句低语。不是归隐心中那个温柔的、温婉的晏歌,而是江湖中心底冷漠神秘的萧长歌,她微仰着头,沐浴在了清冷的月下,发尾在呼啸的冷风中颤动,她的眼眸似是热切地像一团火,可仔细瞧着却是冰冷的一片,像寒冬腊月的雪、高山上积累千年的寒冰。
“你出关了。”那一团黑影是萧忘尘,她的手指攀着面具的边沿一点点揭下,露出了一张与萧红袖酷似的、苍白无血色的脸。她的眸光闪烁,有惊有喜、还有一种浓烈的哀伤,像是那多愁善感的诗人之眼。“归隐她啊,恐怕真要站在你的对立面了。”
“嗯。”晏歌淡淡地应了一句,仿佛那两个字已经不能够搅起她内心的波澜。目光在萧忘尘的面上逡巡,她开口问道,“找不到萧红袖了?”
“找不到了。”萧忘尘低垂着头,有些丧气地应道,“忘尘阁的人出动了,还是没能够寻到她的下落,至于谢小楼他们,则是去了连云寨,归隐也在那儿。”
“找不到也好。”晏歌冷冷一笑。
“你还是想杀她?”萧忘尘双拳紧握着,她盯着晏歌,眸中燃起了一道不甘与恼恨的烈焰,“长歌,你跟你说了多少次,为什么你就不听我的呢?你想杀别人我不管,可是红袖她与我们是姐妹,我们的身上都留着萧家的血!”
“不是我要杀她,是她想要杀我们。”晏歌的眸子稍稍柔和了些,“你劝过她多少次了,可是她改变主意了么?叫她一声袖姐,可是她心中只想要你的命以及我手中的忘情心经,秘籍给她无妨,可是她的心性能够练么?是她自己要走上一条与我们不同的绝路,我给过她很多次机会,放过了她很多次,不然她怎么可能活到了现在?你再看看如今的场面,她想当八剑联盟的盟主,可以,只是后来呢?她被那莫名其妙的仇恨蒙蔽了双眼,连身边的人包藏祸心都看不出来。她这样活着,很没有意思。”
“……”萧忘尘只觉得内心凉透,不知道是失望亦或是其他情绪,她摇了摇头应道,“你长歌,还真是冷血无情。是忘情心经让你如此?还是本性就是这般呢?”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晏歌轻笑一声,“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仁慈的人,我连亲生父亲都可以杀了,更何况是其他的人呢?晏鸿要利用我对付我,我杀了他;而萧红袖呢?她也是一个要对付我的人,我怎么能让这种威胁存在世间?除非,你在我动手之前,可以劝服她。”
相识十多年,她们互相了解。原以为归隐带来了那一脉温柔,谁知道仍旧是一种假象。萧忘尘揉了揉眉心,开口道:“是归隐阻拦了浣溪沙攻打翠微门,甚至险些摧毁了‘毫发无遗’这一支箭队,她在连云寨领着那些八剑九侠的人,还会继续做什么呢?你想过么?如果是归隐挡在了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办?”
晏歌面上的笑容一僵,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口中说出的话分不清是有情亦或是无情。“不就是一个翠微门么?她想保住那就随她去。至于有些我想要彻底摧毁的,就算有十个归隐,她也不能够阻挡我的脚步。”
“因为归一啸的死,她恨透了浣溪沙。”萧忘尘叹声道。
晏歌沉默了一会儿,面上绽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她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也不想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既然发生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改变呢?现在跟前有很多路可以走,就看归隐她选择了哪一条。”
“她总不是沿着你铺好的道路前进的。”萧忘尘看着晏歌的神情,心中有些发冷,她淡淡地说了几句。“你恨她、恼她、怨她,是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离你远去么?这一回轮到你要放弃了她呢?其实你只是不肯承认,你做的事情都是一点点的将她给推远,这根本就怨不得别人。”
“萧忘尘!”晏歌怒喝了一声,眉眼间浮现了几缕显而易见的怒火,她瞪着萧忘尘,咬牙切齿,到底是因为恼别人还是恼自己?一股血腥味冲上了喉头,她强行压下,只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冷声道,“我和归隐的事情你不要管。”
“好啊。”萧忘尘嗤笑一声,转了个话题正色道,“‘三头六臂’里面只剩下一个,恐怕楚云暮不会放心的用这个属于她大哥的人,她那些暗中培养的势力也该浮出水面了吧?我们是要取朝暮门,还是前往连云寨?对了,孔若愚他是在无名山的南华寺出家的,距离连云寨很近。”
而晏歌的神情有几分怔愣,似乎还没从前一个话题中缓和过来。
第89章
大块吃肉, 大碗喝酒, 连云寨很久没有这种热闹了。白日里头还沾着鲜血的人、还拼搏在了生死之际的人, 此时忽然间抛去了所有的警惕与威武, 像是一滩烂泥般醉在了酒中。有肉、有酒,他们甚至还想呼唤女人。可是在这连云寨, 女人只有八大剑派中的女弟子。这一仗很威风、很漂亮,挫了敌人的锐气, 更重要的是带回了自己当初的兄弟。只不过, 萧红袖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们眼中的敌人呢?
归隐也在喝酒, 她坐在了一个偏角,身形被高大的柱子掩盖住, 她向来不喜欢去夺别人的威风, 她低调、默不作声,可江湖上偏偏到处都是她的威名与传说。青花瓷旧碗中的酒很清冽,微波漾动倒映着自己的眉、自己的眼, 很冷峭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酒碗中的自己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样的眉眼、一样无情的笑?可偏生归隐低着头看旧碗,就像里头藏着整个世界。
“小楼姑娘来了!”不知道谁发出了一阵欢呼, 顿时间屋中更为热闹, 连那因为酒意上脸而满面通红的齐舞阳也站了起来, 用一种倾慕的眼神望着那缓步走入厅中、惊惶以及匆忙的人。不止是谢小楼一个人,还有李玉湖,还有西楼剑派的一干幸存的、要投向连云寨怀抱的弟子,可是那些人的眼中只能够看到自己想要看见的。
谢小楼的眸子很亮,她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便满脸欣喜地朝着那一旁坐着的归隐走去,她的步履轻快就像是一只翩然展翅的蝶,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似是乱山黄昏拽住的那缕霞彩,她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萧红袖死了?”归隐微仰着头饮尽了碗中那香洌的酒水,她没有望向谢小楼,她的目光空茫似是没有依处。她只是问出了这么一句让谢小楼笑容消失、面色苍白而僵硬的话。萧红袖死没死?如果死了会是谁杀了萧红袖?有了一个问题,就会有千万个问题袭来。
谢小楼眨了眨眼,面上已然换做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在她身侧的李玉湖则是紧皱着眉,握紧了双拳,沉痛地说道:“掌门已经被奸人所害,她将掌门令传给了小楼师妹。”
“奸人?”归隐勾了勾唇,她仰头瞥了李玉湖一眼,那眸光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剔破一切伪装与黑暗。
“是神鼎教的人。”谢小楼接过了话,那如同珍珠似的泪珠就啪嗒啪嗒流淌下,她哽咽着,显得十分委屈与伤痛的。这幅模样让其他弟子深深一叹,而齐舞阳则是心疼的五官都皱起,他想向谢小楼伸手,可是自己分明没有任何的立场,最后只能够满是遗憾的说道:“小楼姑娘不要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