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归清扬起了手,下一巴掌又要落下时候,她的手腕被归隐给抓住,还没等她询问的话到了嘴边,自己整个人,便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稳不住身形。又气又怒,原本强忍着的泪水此时终于吧嗒吧嗒地落下。
归隐可没有心思理会归清,她认识这个小姑娘,是潜江桑府的人。蹙了蹙眉头,她问道:“桑不留派你来这儿来做什么?”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抓住了归隐的衣袖,大喊道:“归姑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她被人追杀了,我们桑家死了好多人。”
归隐眸中掠过了一道忧色,她哼了一声道:“你应该去朝暮门搬救兵,而不是来找我。桑不留这回又得罪了哪一个人了?”
“那、那来杀我们的就是,就是朝暮门的人!”小姑娘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小姐她救了朝暮门的楚细腰姑娘,现在被他们的门主给赶了出来。这样还不够,朝暮门要将我们桑家灭门,他、他们派来了很多很多的人,小姐快要支撑不住了!”
楚细腰又干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楚云朝?还有桑不留又怎么跟楚细腰勾搭上?难道因为藏了一个人就要被灭门?归隐可不觉得事情会如此简单,心中冷冷一笑,她将自己的袖子从那小丫头的手中抽了回来,冷声问道:“朝暮门派了哪些人?忘尘阁的‘七杀’有没有掺合其中?”
“没有。”小姑娘摇了摇头道,“一个没有手臂的男人、一个大和尚,还有他们堂中的弟子。他们要小姐交出楚细腰,可是小姐说什么都不肯。”
没有手臂的,那一定是在三元里捡了一条小命的“无臂”赵开堂,至于那位和尚,只能够是朝暮门的“千臂”善觉大师了,这人曾经是少林弟子,后来因为犯戒被逐出了山门,转而投靠在了朝暮门下。出家人要多行善事,可他偏偏要行恶事,听说他脖子上挂的那串佛珠其实是用被他杀害之人的头骨给打磨的。
“好,我跟你去潜江。”归隐应道。
“不行,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呢!”归清听了这话立马揉了揉眼,叫喊道。
“才不是!我们小姐她、她真的……归姑娘,我求求您了,小姐她真的快撑不住了。”桑家的那小姑娘有些紧张地喊道,生怕归隐因为归清的一句话,而又改变了主意。
“行了行了,别哭了。”归隐很不耐地说了一句,就算是个陷阱她也要走上一遭。桑不留毕竟是她的朋友,就算此时的她们已经分道扬镳。如果她是真的遇险了而自己因为怀疑不去救,那定然会抱憾终身。淡淡地瞥了归清一眼,她又道,“你留在江陵,如果你有我爹的下落,你就去找晏歌,她会帮你的。记住,是晏歌,而不是晏家的其他人。”
“如果晏歌来找我,你就告诉她我去潜江帮助桑不留了,很快就会回到江陵,让她不要担心。”
第64章
潜江这个地方, 对归隐来说并不陌生。一是她惯来喜欢游历四方, 二便是因为桑府在此地。上一回来此处, 是为了送晏歌前往散花宫, 而这一回心境比之前回有万千个不同了,没有桑不留在剑, 也没有她的笑在城门外等待着。桑府的那个小丫环很急,明里暗里地催促着, 似是怕归隐会反悔, 有那么一瞬间, 归隐以为这其实是桑不留设下的一个陷阱,目的是替朝暮门除掉自己这个大敌。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草木枯黄, 北雁南飞,连带着那暮色都笼着一层阴沉沉的色彩。一年中的秋冬、一日中的黄昏,如人之老时, 不管是年轻人亦或是老年人,见了此情此象, 都会生出一种慨然来, 或登楼而高歌, 或临江而长叹,有才者留下几篇诗章供江湖人传唱;而好武者,从这沉沉暮色中悟出一种长河落日般悲壮的精妙绝伦的武功。
还没走到桑家,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这是一种死亡的味道, 任何人都不能够避过。桑府的大门紧闭着,在小丫环砰砰砰拍了好几下之后,才露出一双带着几分惊恐的眼睛来,见到是熟人,这才将门打开一条细缝,放人进来。只不过这一道门,能够挡得住什么人呢?
桑府的家丁、武师,都提高了警惕,他们守在了四处,尤其是大厅处。厅外不知道何时搁置了一面大鼓,只要有异动,鼓声就能够传到桑府的各个角落。两排烛火跃动,将大厅照得犹如白昼。桑不留坐在了虎皮交椅上,在她的两侧侍立着四个背着剑的丫环,瞪大了眼睛盯着归隐。桑不留很憔悴,一段时间不见,整个人变得更为纤瘦了,她的脸上已经勾不起那妖娆的笑靥,扯了扯嘴角,露出的表情似哭似笑,十分牵强。
“一段时间不见,你竟然沦落到这等地步。”归隐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的空椅子上,示意一旁的小丫头上茶,她扫了桑不留一眼,又道,“三元里你应该为朝暮门立下了大功劳,为什么还会被惩罚追杀呢?”
桑不留苦笑一声,应道:“你是来嘲笑我的么?小青去找你的时候应该同你说清楚了吧?我被朝暮门追杀,是因为我救了楚细腰。”
“楚细腰可是楚云朝的宠姬,她犯了什么事情被惩罚?她还需要你来救?”归隐轻哼了一声,目光在一个眉头紧锁、眸光中含着几分忧虑的丫头身上逗留片刻,轻笑道,“她楚细腰虽然在朱老太爷府上失了手,被惩罚去了翡翠楼,可她到底将我与晏歌引到了三元里,也是将功赎罪了吧?朝暮门与忘尘阁合作,灭了那势头正旺的散花宫,可不是合了那楚云朝的心思?依我看呢,她楚细腰不该罚,而是要好好犒赏一番!除非——”
“除非什么?”桑不留追问道,那闪烁的眸光出卖了她的心思。
归隐眯了眯眼,懒懒地哼了一声道:“除非她偷走了云梦令。当初江湖人都被引着寻找此令的下落,可到最后也只是发现了一个散花宫的铸剑窟,它的铸剑谱是从云梦令中得来的,可并不意味着云梦令就在他们手中。当初的张、吴二人在村子里并没有寻找到云梦令,其实早就被朝暮门的人给寻回去了吧?不然云梦令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只派了楚云暮和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来?”
桑不留苦笑一声,避过了这个话题,应道:“我如今的狼狈就是那些朝暮门的弟子所赐的,这‘三头六臂’中的人,放到江湖上可都是了不得的货色,竟然被你说成是窝囊废。”
“他们什么时候来,来了哪些人?”尽管小丫头已经言明,可归隐还是得再问一次,那个看起来傻傻愣愣的丫头,不一定能够看到全部的景象。
桑不留眉头一蹙正色道:“赵开堂、善觉大师,以及‘千手毒圣’张丹崖。如果光是我和张丹崖比拼,那么谁胜谁负未可料定,可是加了赵开堂和善觉,我便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施了毒,张丹崖就算不能够立马化解,也能够将它给压下去,那时间足够他们杀了我。”看来这此中的关键,不是赵开堂他们,而是那“千手毒圣”张丹崖。看来一些原本是隐匿不出的江湖高手,此时也纷纷地投靠了江湖中的大势力了。
归隐摸了摸下巴,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桑不留眸光闪了闪,凝重地说道:“今夜。”顿了顿又道,“我与你早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了,你没有必要来帮助我,现在要离开还来得及。”
归隐冷冷一笑道:“你将我看作是什么人了?再者,你派小丫头来找我,不就是想让我来帮助你么?到了这种时候,你也少与我说些虚伪的话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想死,而你想要不死,就只能够靠我。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们偷出来的‘云梦令’感兴趣。只要帮你解决了这危机,我就会回到江陵去。”
“你……”桑不留欲言又止,她的目光投到了厅外去。一阵破风声后,便是一道极为惨烈的喊叫,一个武师被人砍断了手脚给丢入了厅中,他还没有死透,拖着残缺不全的身躯在地上滚动,留下了一滩血迹。烛火跃动,灭了一枝又一枝,在整个大厅即将陷入黑暗中的时候,那两排烛火又猝然亮起。冷风呼啸而过,如同妖魔鬼怪的嘶吼,咚——地一下,那面大鼓响了一声后便没有动静了,而桑不留的心此时却像是密集的雨点敲击在蟒皮鼓上。
刀剑撞击声、惨叫呼喊声,甚至还有肌肤被火灼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