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了梆梆梆的打更声。
晏歌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她很警觉,在有人靠近床榻的时候,她便一把拔出了藏在了枕下的匕首朝着那人刺去。“嘘,是我。”归隐握住了晏歌的手,凑在了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暗色中,晏歌惊诧地挑了挑眉,她收回了匕首,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自己被带回到散花宫不过是半日光景,这厮就已经追了过来,早知道她的动作很快,却没有想到有这般的迅捷。
“我怕散花宫的人欺负你。”归隐小声地应道,她迅速地脱了外衫与鞋袜,爬到了晏歌的身边,像是将这当做自己家,而不是危机四伏的散花宫。手揽住了晏歌的腰,她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又问道,“你见到散花宫的宫主了么?知道‘十八香’藏在了哪个地方么?”
“没有见到,不知道。”晏歌摇了摇头,又说道,“你来到这儿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归隐并没有想好应对的方法,怎么抢夺“十八香”?靠手中的刀;怎么将晏歌安全的带出散花宫?还是靠手中的刀。归隐没有什么朋友可以信任,所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归隐还没有答话,晏歌便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似是很不赞许归隐的这个行为。“十八香”,直接问散花宫的宫主,是一件没可能的事情,只能够从江怀远的口中旁敲侧击,可是依照这位公子的机警,其实晏歌的心中也没有底。若是晏鸿将一切事情知会了散花宫,那这事情就更为棘手了。
晏歌还在为解药担忧,而归隐的神思便已经飘到了另一个地方。她说道:“我听见你跟萧红袖的谈话了,晏鸿不教给你武功,可是你娘亲呢?难道也认为女子不需要习武么?那什么《忘情心经》你怎么也不练上一练,听萧红袖说,它可是你们萧家的绝学。”
“你也认为《忘情心经》在我手中?”晏歌的声音有些奇怪,在归隐微微愣神以为自己揣测失误的时候,她又悠悠一笑道,“不错,就是在我的手里。这是一门绝学,别说是我娘亲没练成,就连我外公都不曾练好,萧家几代人恐怕只有开创这么功夫的老祖会,所以江湖上没有这门功夫的威名。”归隐觉得此时的晏歌很奇怪,但是具体哪里与之前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她眸子一亮,说道,“那你练吧!”她全然没有想过一点武学根基都没有的大家闺秀练一门绝世武功,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晏歌嗔了她一眼,应道:“萧家人几辈子只有个别人练成,我对武学一窍不通,你怎么认为我能够练?我可是听说不少人因为练功出了岔子从而疯的疯,死的死呢。你提出这个主意,是想害我不成?”晏歌是开玩笑的,倒是说得归隐面上一臊,幸好夜色深沉,瞧不见她的神情。
“我还有一枚天极丹。”这是藏在归隐心中的大秘密,只不过此时,她却将这个秘密给说了出来。如果被恶人听见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贴着晏歌的耳根子说的,“你要是相练武,这枚天极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晏歌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转身,在归隐眉心一按,她柔声问道:“这是你之前跟我说的能够增加一个甲子功力的神药?这东西放到了江湖上恐怕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吧?可是千金难买啊,你就这么轻易的给了我?你这么相信我?如果我是恶人你该怎么办呢?你太容易相信朋友了,行走江湖,太多情不是一件好事。”这是第一个说归隐多情的人,她自觉冷酷无情,万万与多情二字沾边,可是晏歌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归隐握住了晏歌的手指,她轻轻一笑道:“因为是你啊,我只跟你说。这件事情就连我老爹都不知道呢。”
晏歌抽出了手摇摇头,她淡声道:“我是谁?我是晏家的人,而你杀了我同母弟晏欣,与晏家结仇;我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而你得罪了八剑九侠,他们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散花宫是我未来的夫家,而你一出手就伤了‘九天’之一,与散花宫势不两立……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我们都是敌人,我有很多理由杀了你,而你也有很多理由杀了我。”
归隐被晏歌这一番话惊住,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忘了反应。晏歌悠悠一笑,她又道:“你是归隐,你是你自己。而我不是晏歌,我只是我自己。从我自身的角度,我不会对你下任何杀手。我很感激你,只不过天极丹那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够收下,况且我不想闯荡江湖,志不在武学。”
归隐抚了抚胸口,她吐了吐舌,嘟囔一声道:“你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要怎么赔我?”她环着晏歌的手微微收紧,与她贴在了一块儿,“明天我去见散花宫的人,我要加入散花宫,而作为条件,他们得拿出‘十八香’来交换。我会在你与江怀远结亲前,拿到这东西。”
第29章
拿到解药十八香是为了一个晏歌心中很重要、却又不知道是谁的人,归隐的情绪有些复杂,甚至有随便寻个药让那个人就这般死去的念头划过脑海,但是很快地就被她给驱逐了。这是晏歌的愿望,那么也就是她归隐的愿望,尽管,她已经很不喜欢那从未逢面的人。
谈判双方就算是不对等,那也应该有让对方肯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场的东西。在归隐初入江湖的时候,那种东西是她父亲归一啸的名声,可是后来,江湖中人不再觉得归一啸女儿这几个字可以用来代称归隐了。“妖女”、“血河刀狂”、“归女侠”等名字成了她的新代称。归一啸会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感到欣慰,而江湖人只会懊恼,这怎地又出了一个煞神。
次日清晨。
归隐是当着院子里那些丫头的面大摇大摆地走出晏歌房间的,丫头们的尖叫还没有发出就被遏制住了。如果是个陌生的男子从晏歌的屋里走出,不知道又会惹来多少流言蜚语,可偏生是个女人,也幸好是个女人。丫环们来不及叫第二声,因为她们只瞧见一道绚烂的笑容,归隐便已经掠出了院子。身法之迅捷,如流星赶月。只不过这到底是在散花宫,消息很快便通传到了那些首脑的耳中。
散花宫九天的阳天君许独已经是个废人了,他们的天势阵自然无法摆得齐全,归隐有自信,就算是谈不拢,她也可能从散花宫里安全脱身。此时,她正缓慢地行走在了散花宫的内功,有如闲庭散步般悠游自在。在她的周边,已经围了一群白衣佩剑的散花宫弟子。归隐走一步,他们便往后退一步。没有上头的命令,他们可不敢擅自行动。
归隐是来谈判的,是要加入散花宫的,她自然也不会与这些弟子动手,只不过是朝着目的地缓慢地走去。在众多亭台水榭之环绕中,有一座题为“散花楼”的地方,便是这散花宫的机要之地。江怀远在里头,散花宫的宫主也在里头。
“归姑娘,宫主有请。”一道洪亮的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散花宫的弟子主动让开了一条道,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中年汉子从前方快步走来。他的穿着很简陋,比不上散花宫弟子的一分潇洒,可是他的身份可不低,至少这些散花宫弟子见了他都低头噤声。不是宫主,也不是九天里头的任意一个,归隐只是轻轻地乜了一眼,便跟着这位汉子朝着散花楼走去。楼有三层高,形状类于宝塔,在这楼边的弟子年纪稍微大一些,也都穿着崭新的白衣。汉子在楼前止步,他只是一提气,朝着里头大喝道:“楼主,归姑娘到。”
“进来吧。”只是三个字,却有十几道不同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从不同的人口中流出。这散花宫的宫主倒是好排场,归隐心中暗忖道,可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一走入楼子,便觉得有一种亮光,不是天光的亮,而是那珠宝的亮。散花宫一直很富有,如果不富有,怎么能够支撑江怀远养士?曲折的画屏掩盖了一道身影,那前头负手而立的青年公子,面上含着温润的笑意,他问道:“归姑娘怎么改变主意要加入我散花宫了?”这位青年公子,就是江怀远,他在散花宫里,可比在酒楼时候自信傲慢多了,那眉眼间的谦逊,随着他的这句话抖了几抖,便消失不见。
归隐没有回答江怀远的话,她是来见散花宫宫主江吟的,而不是与江怀远在这纠缠。她一直很沉得住气,楼中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一片死寂。江怀远的眉头微微皱起,面上也隐隐浮现了几丝不耐来。他哗啦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借此好撕破这片诡谲的寂静。一声很轻很浅的叹息从画屏后传了过来,里头的人又说道,“远儿,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