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点点头:“这就好,周小姑娘也快醒来了,你去看看她罢,我从师父的书籍中,找到了有关五针钉魂术的记载,今晚我要研究出拔针的次序,你不必再陪着我了。”
人非草木,谁孰无情,他如今对绛雪态度软化,实是因她有些神态口吻亲切熟悉,对他万分细致处,更颇具亡娣之形,皆令他难以忍心,再对她漠视下去。
梅绛雪腼腆一笑道:“兆南去瞧他师妹了,作女儿的,自然是要陪着爹,在一旁伺候的。”说着,将一杯热茶恭敬奉上。
他接过后,不再多言,而梅绛雪想与他更亲近些,便大着胆子,多问道:“爹,那位万前辈,我瞧他风风火火,行事颠三倒四,不知到底是敌是友啊?”
他却只摇了摇头:“以前种种痛苦,还是忘记最好,逆天意,改人命,终究是狂行妄言!他既尽忘前番冤孽,最好不过,你便也不要多问了。”沉默片刻,他又问道:“绛雪,你那日在屋外未及言明之事,莫非是一粒朱砂?”
她脸上一红,心内同时一惊,只好点头不语。
他仰头长叹了一声,实不愿上苍如此,又想不致有这般离奇悖天之事,不然在血池中,也不会是那样情形,慌乱之间,绛雪也未必瞧的真切,总之一切大错还未铸成,仍有挽回余地,眼下他研究出五针钉魂的解法,才是要紧,想这之后,真有该来之事,也便会来的,杞人忧天也终要从容应对。他托起悉心擦拭了的长剑,乌金剑身似在不断悲鸣,再三看了看,才对女儿道:“我将师父的灵蛇剑给了兆南,这一把,就先送与你了,望你能好生使用,不要辜负了……”
她俯身接过,心道:此物定是对爹意义非凡,重要至极,遂斩钉截铁应了下来。
他又叮嘱道:“如今只有练好这剑法,正道武林才有一线希望,你与兆南重任在肩,切不可有一时松懈,你去罢。”
她见父亲执意不教自己在此,又想这几日,他言语间已温和许多,便也再细心嘱上几句,掩好房门离开了。
察觉百丈之内已无人,他遂陷在了轮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水中的燚泉石竟也结了厚厚一层冰霜,芳笙像是置身一座晶山之中,层层寒气如蚕蛹一般,将她裹在了里面,丝毫不见消融趋势,冷梅清香从中渗出,袭传之远,前所未有。
而在这两日昏睡间,小凤易经洗髓二经突破了瓶颈,使得她提前醒来,眼下见芳笙如此,她想也不想,也入了寒水,将这坚冰慢慢融化成了白烟。
不知过了多久,芳笙已靠在她怀里,一袭如雪中衣,却不及脸色惨白,水珠顺着发丝滚落,更显的楚楚可怜。
她悠悠醒来,有些不解的望向小凤,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盯着她,小凤恨道:“你以为红萼能骗过我么?”
她虚弱无力,仍说道:“过了今晚,阴气会自行流入丹田之内……”
小凤却急忙打断了她:“谁会等你那么久!这样不是办法……”
她轻喘了几声,又转身伏在小凤柳肩上:“凰儿,我既无可放心托付之人,又岂会自绝性命,留你一人孤苦伶仃?”
小凤的手一直护在芳笙纤腰上,这话令她咬起了唇,忽而竟想起,方才在她们屋内,有一从未见过的书册,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的缘故,如此,她忙带着芳笙破水而出,将她用被子细致裹好,带回屋内,换上了新衣,她速将书翻过一遍,已全记了下来,无奈之中,又故作轻松道:“怪不得你藏起来不教人看,竟是害羞了。”
芳笙却急了:“凰儿,此法凶险,又无人试过,后果难以估计!”又扭头道:“我宁肯自己死了,也不让你损伤一丝一毫!”
小凤将书扔在了桌上,气道:“你又再说什么胡话!”渐渐的,又柔情款款道:“就许你三番四次舍命救我,阿萝,你不讲道理!”
说着,出其不意点了芳笙穴道,令她动弹不得,小凤略一思索,为防她怕羞,又用霜枫蒙住了她的双眼,道:“你是我的人,只能由我来救,我不要你死,阎王爷都得给我让路!”之后,吃下了还剩半瓶的烈火丹,刚系上的衣带,又几下就解开了。
正所谓缠绵之思隐于心中越深,而当有情之人相接无隙,最是密近之时,情便一发不可收拾,是夜,正是诸般妙事,水到渠成,小凤亦得尝所愿。
正是:清月湛,红烛深。云林藏璞玉,雪岭晕梅心。烟柳微蹙随春意,檀樱轻启昵莺音。才解仙舟醺,复醉桃源梦。煦风拂丝滴翠露,暖霖摇珠润红芙。冷芳绽蕊唯缘卿,罗帏锦衾欢情赴。
至此二人更为密不可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卿得偿所愿
第28章 烛帐镜台晕红妆(下)
翌日清晨,芳笙拥着锦衾,玉指颤颤巍巍,轻抚小凤肩上那两道浅痕,流下了自出冰棺后的第一滴热泪,其后盈盈不断。
小凤早就醒来了,而继续装睡,一是怕芳笙在这方面脸皮薄,却也更想知道,昨夜之事后,她又有何反响,本以为那手在作怪,哪知其后她竟哭了起来,又听她不住道:“他为何要这样心狠……”
小凤拾起枕边霜枫,忙为她拭泪,却连连喜道:“太好了阿萝,你总算哭出来了,你哭出来,我也就能放心了!”
芳笙不敢再看她,只哀痛道:“我恨不能代你,受天蚕丝穿髓之痛!”寒症发作之苦,也比不上芳笙,此时心痛之万一。
小凤最是明白她的心,连连点头,却执起她的玉臂,在那红砂散尽的朱梅上轻轻一吻,不意再提扫兴的往事,只调笑道:“你非不信那书上所言,如今可见有效,我救了你一晚上,你要怎么谢我呢?”
芳笙雪白两颊,史无前例,袭上了红晕,小凤见她果然是好多了,不再逗她,却玩笑道:“你欠我的,就慢慢还罢。”
她想起了太多前事,极为正经道:“是,恐永生永世,都偿还不尽。”
小凤绛唇在她雪颊上亲了又亲,叹道:“傻子,你又认真了,你难道不知,我想这样对你,已经很久了。”
见她面上羞红,扭过脸去,小凤抚着她光滑纤臂,玉指在那朱梅上描来摹去,笑问道:“似水若丝?”明为问字,实为赞赏。
她瞥了臂上一眼,明白小凤言中之意,摇首笑道:“有时这字,我竟也会写错记错呢。”说着,又低头找来找去,才寻到小凤铺在她身下的雪绫诃子,上面的素梅早已染上艳色,看来是没办法穿了,她便摸出衣内解语花香袋,取出了那份载有文约的缃绮,正要叠在一起时,却被小凤接了过去,她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文约上每句的最后一字,连在一起读来,竟是一纸婚书,便笑道:“小滑头,你又一开始就算计我。”说着,咬破指尖,与芳笙双指相对后,便叠落在已有的印记上,笑道:“好了,这下我也赖不得帐了。”
芳笙一同收好后,认真一笑,形如孩童:“这两样物事,乃我一生凭证,以后要小心收管了。”
小凤嫣然莞尔,心内说着“小滑头”,又见芳笙靥生红晕,眼波流转,遂点头叹道:“我倒是明白,那些男人所想了。”又搂她在怀,贴在她耳畔轻声细语:“白梅香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却凑在小凤秀颈边嗅来嗅去,装作失望道:“可惜,我少了这一样福气。”她那二觉,只怕今生都难以复原了。
小凤又恨的将她腮抹了又抹,心道:“有时脸皮极薄,有时又脸皮极厚。”而小凤想,既有了起色,往后定能为她根治,便又细心问道:“不再多躺一会了?”
她脸上一红,又笑道:“我还等着你,共度端阳佳节呢。”背过身去,暂且先将其他衣物穿上,小凤一双纤手,却从她身后穿过,为她系好了衣带,并调侃道:“你什么模样,如今我没瞧过了。”
她却回过头来,娇嗔一声:“还有一种模样,以后定会教你见识的。”
这下换作小凤红晕丛生。
芳笙刚下榻,只觉双腿一软,未回过神时,已被小凤抱在了镜台前,为她梳着一头青丝。小凤将头倚在她削肩上,搂着她,对镜中恩爱二人笑道:“阿萝,你这样真美,以后,你想着男装,便着男装,想着女装,我这里也为你备了好多,不必为了我,再顾忌太多,更不须在意绛雪那些糊涂话,至于外人有什么污言秽语,我也一向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你我二人情深意重,管他旁人认不认同,阿萝,你只要记着,谁也拆散不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