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番外(19)
相较于姐妹俩的别扭,陈伯平的态度就自然了许多。他在火炉边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还喝了一杯酒。得知一桌子的菜竟然都是出自蓝姗之手,不免夸赞了几句,真心实意邀请她多来家里玩儿,跟自家两个孩子作伴。
很难想象,这样的家长能让陈悠然问出“是不是天下真的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话。
可见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转眼就进入了六月。西南本来就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称誉,梅雨季节,几乎没有一天是晴朗的。连绵的阴雨,让人的情绪似乎都跟着低落起来。
虽然还是有学生冒雨前来购物,但数量显然少了许多,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冷清起来。
陈悠然对此倒是很不在意,现在店里的流水基本上稳定了,一个月也有几百块入账,完全足够。至于她自己,之前两次眼光快很准的上新,手里已经有了两千多快,再加上从陈伯平那里拿的,勉强凑了个五千整。
即使是陈悠然这样的家境,手里也没有拿过这么多钱。对她的计划来说已经差不多了,所以陈悠然之前冒出来的那点儿斗志,又慢慢消磨在了连绵的阴雨天里。
总为了赚钱奔波劳碌也没意思,适当地停下来享受一番,才不枉之前的辛苦。
可惜雨太大,陈悠然去接蓝姗时,也不方便上山了。而且山上的野果说过季就过季,她最喜欢的红萢儿早已没有了踪迹,其他的野果,大部分陈悠然都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话说回来,雨天蹲在灶门口,守着暖暖的灶火一边吃烤洋芋一边看雨,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体验。
现在就连青山寨的村民们都已经习惯了陈悠然每天都来接蓝姗。一开始只是跟蓝姗一起在镇上上学的孩子们知道,很快就传到了家长们耳中。不过人家两个姑娘玩得好,也是羡慕不来的。
也不是没有人打过陈悠然的车的主意,虽说是两人座的摩托车,但挤一挤就能坐下三个人。陈悠然每周接送蓝姗,自然有人想蹭个车。
可惜陈悠然面对其他人时,虽然脸上还是带着客气的笑,但那种出身良好养出的骄矜之气,就让人不怎么敢开这个口。对蓝姗说吧,她总是笑吟吟的,“车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
只是这话好对别人讲,对自家人却是不好说的。
事情还要从上周陈悠然送蓝姗回来时说起。
青山寨是个小寨子,人口不多,规模不大,虽然也有个小学,但老师是村里刚初中毕业不久的一个姑娘,挂了个临时教师的编制就去上课。因为她只有一个人,所以学校也只有一二年级,两个年级的语文数学都由她一个人来教。
蓝姗小时候也是在这里上的学。因为是复式班,也就是两个年级挤在一个教室,所以上课也是一年级一节,二年级一节,一个年级上课的时候,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就自习。又因为是农村,不能像镇上和城里那样全日制,所以每天上课的时间是从中午十二点开始上课到下午五点。这样孩子们早晚可以留在家里帮忙做些杂事。
这样的师资力量,这样的教学方式,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但即便如此,学校也只有两个年级。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便只能到镇上去读小学。好在从三年级到六年级,加起来也有七个孩子,每天约着一起出门,大的照看小的,倒也勉强混过来了。
蓝姗的弟弟蓝木林,目前就在雾镇小学上五年级。
因为中学和小学放假的时间不同,所以陈悠然接送蓝姗那么久,还没有跟这些小学生碰过面。上周头一回遇到,但她跟蓝木林也只见过一面,根本没辨认出那七个孩子里还有他,就这么直接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甚至因为雨后的路面上有些微积水,还溅了一点泥点子出去。
她把蓝姗送回家之后也没有停留,直接回城,却不料那几个小学生没有急着赶路,反倒是不知从哪儿搬了不少尖锐的石头堵在路上。陈悠然的车才买没多久,宝贝得很,哪舍得就这么过去,只能停下来把石头搬开,结果那几个学生就站在一边哄笑,甚至还有人往摩托车上扔黄泥。
这天晚上,蓝木林当着父母的面告状,说骑着摩托车经过都不跟他打招呼,他走回来累死了。
于是蓝姗就被指责身为姐姐却不知道照顾弟弟。既然路上遇到了,车上有还有空,明明可以再带一个人,当然应该带上木林。就算车上坐不下,也应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让着弟弟。木林年纪小,身体也不怎么好,她这个结界照顾一下自然是应当的。
如果只是指责,蓝姗也已经习惯了。
家里的肉和鸡蛋只能给弟弟吃,过年杀了鸡两个鸡腿都是弟弟的,身为结界要照顾弟弟,明明只大三岁的她,七岁时出门就被要求背着弟弟走路……小时候不懂,还会反抗哭闹,但是现在,她都习惯了。
可是紧接着,他们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你去跟你那个朋友说一下,以后星期五回来的时候,顺便捎上你弟弟。”
这个时候,他们脸上没有陈悠然见到的那种木讷与局促,全都是身为家长的“威严”和占了便宜的“理所当然”。
第18章 漏雨
蓝姗甚至没有委婉措辞,直接道,“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侯阿彩皱着眉,“你们俩那么好,这是顺便的事,你开了口,她难道还会拒绝?”
“我不会开这个口。”这时一家人坐在火炉边吃饭,蓝姗闻言放下了碗,语气平静地道,“从小你们教我自己的事自己做,教我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能占别人家的便宜。木林有脚,自己会走,凭什么要别人接送?”
“这叫什么话?你也有脚,不是叫人家个个星期都来接送?村子里的人都看着呢,谁知道你们到底是去干什么!”侯阿彩的声音有些尖锐,“你自己享福,就不想想你弟弟,就能眼睁睁看着他天天辛苦走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东西!”
“我们干什么了?我们能干什么?”蓝姗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站了起来,怒视侯阿彩。
亏得陈悠然是个女孩,这要是个男的,不知道要想得多龌龊。这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口不择言,可见在她的心里,把蓝姗这个女儿想得有多脏。
“胡说道,这是你当妈的该说的话?”蓝大成是一贯的和事佬,见蓝姗拍了桌子,连忙站起来把人拉开,先斥了侯阿彩一句,又劝蓝姗,“顺便帮个忙的事,哪就至于这样。你就随口提一句,要是她不答应就算了。”
“我不说,要说你们自己说,看她会不会答应。”蓝姗也没了吃饭的胃口,直接开了堂屋门去了另一边。
关门时还听见侯阿彩故意抬高的声音,意有所指地道,“还说什么?我看她是心野了,根本没想着这个家!读读,当初我就说,一个姑娘读什么?我们家的姑娘,像她那么大的,哪个不是在家里帮忙?读了有出息了,现在哪里还把我们看在眼里!”
蓝姗嘴角挑出一抹嘲讽的笑。她在黑暗里默默地爬楼梯上了阁楼,随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果然上周放在那里的零钱已经没有了。
一开始自己攒钱的时候,蓝姗没什么经验,钱随手就放在了枕头下。
结果下一周回来,钱却不翼而飞,问侯阿彩,她倒是理直气壮,“我替你换个床单,谁知道你把钱放在那里,我就替你收起来了。这家里哪样不花钱?你们两个还要读,这些钱我拿着最后也是用在你身上。”后面是已经听惯了的,无止尽的抱怨。
后来蓝姗习惯了,隔段时间,就会往枕头下放上几块钱。而这些钱,也必然会在下周回来的时候消失无踪。
她没有再问过,侯阿彩也不解释。
雾镇中学的学费是一个学期一百块,住宿费和食堂蒸饭费二十,一共是一百二。她读了这两年的初中,外人看来是家里供养,其实花的是她自己的钱。
侯阿彩能容忍她“浪费时间”去读,这一点占了很大一部分。
蓝姗随手摆好枕头,在床上躺了下来。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墙壁上开的那个小孔。只是这几天都是阴雨,晚上天空中也不见星星,外面同样是一片深沉的黑夜。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几分后悔自己今天的过度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