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女儿秀(149)
“既然陛下开诚布公,那我也对陛下掏心挖肺的说一句,魏王不诛,陛下的龙椅是永远都坐不稳的。”年宛娘坦然说罢,对着殷东佑拱手一拜,“陛下若还全心信我,就听我细细把柳太妃这些年筹谋之事给你捋个清楚明白。”
殷东佑点头,坐到了主座之上。
年宛娘卓立在堂,她悠悠道来,“孙不离此人,不修技艺,醉心名利……”
堂外的雪花静静飘落,一片一片覆上檐上青瓦。
那些尘封的旧事一桩一件从年宛娘口中道出,就像是春来雪尽,被遮掩的青瓦总归还是会露出原来的模样。
殷东佑听得心惊,原来在他七岁之时,当时的柳贵妃便起了这样的歹心,一步一步谋划至今,不单私养了猎燕盟这样的暗杀组织,甚至连父皇的起居注都敢篡改。
混淆皇家血脉,有辱天子清名,单这一条,柳贵妃与魏王便活不得。再加上今日这谋害皇嗣的大罪,无疑是触动了殷东佑的逆鳞,殷东佑怒声大喝,“杀!都给朕全部杀了!”
“该死之人绝对活不过今夜,可牵连之人,陛下又当如何收场呢?”年宛娘暗示地看了一眼跪地瑟瑟发抖的孙不离,“云舟与南烟的欺君大罪若成,我这个年大将军也是要连坐的吧?”
殷东佑看了看年宛娘,年宛娘给他递上了长剑。
“朕……”
“天子当无畏,先帝这句话也常说的。”
“孙云娘之女早夭,云舟是孙不离路上捡的野小子,她什么都不知,死罪可免,可罢官逐出京师。”年宛娘看着殷东佑手执长剑,指向了孙不离,“南烟奉天子令假死调查魏王反叛证据,今日天子具知魏王反叛之事,南烟追拿叛贼有功,当赏。”
孙不离猛烈摇头,“陛下饶命,我还知道……啊!”
剑锋猝然刺入了孙不离的心口,孙不离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说完,天子又一剑取了他的性命。
年宛娘眸光微沉,并不做声。
殷东佑颤然松手,染血的长剑跌在地上,他哑声道:“朕……保证……不追究她二人的欺君之罪,大将军要朕如何做,朕便如何做。”
“谢陛下。”年宛娘拱手低头,眸底闪过一抹阴色。
第127章 殿上争(上)
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孙云娘,军医竭力救治, 终是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云舟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 她的心砰砰跳着, 每一下都是慌乱——好不容易重逢,老天给她与娘亲的日子竟这般短暂。
她的指尖轻轻地拂开孙云娘脸上的乱发,她脸上的疤痕很是刺眼, 这些年来, 不知她究竟受了多少罪?
“娘……”云舟一张口,便已哽咽。
这个称呼她想了千百次,也在梦中唤了千百次。庆幸母亲尚在人间,却遗憾相逢太迟,日后不知还有多少与娘亲在一起的日子?
云舟握住了孙云娘的手,她想让娘亲更暖些, “别怕,孩儿这一次会一直陪着你。”
军医对孙云娘的伤情却不乐观, 他摇了摇头, 长长一叹,这口气若是孙云娘撑不住了, 她随时会身亡。
云舟听见了军医的叹气,她肃声问道:“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军医无法保证, 只能摇头。
云舟强忍住眼泪,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孙云娘,“你还没来得及看看我, 撑住好不好,我知道娘你可以的……”她接连缓了好几口气,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横袖抹去眼泪,忽地想到了楚拂,“或许……拂儿能救你!”她站了起来,刚一转头,便看见浑身血污的谢南烟站在门口,正迟疑着该不该进来?
“烟……”云舟恍若隔世,嘴角翘了翘,她笑不出来。谢南烟活着,她万分高兴,可娘亲命悬一线,她想对谢南烟说的那些话,她此时竟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
谢南烟走了进来,握住了云舟的手,拉着她一起坐在床边,她哑声道:“她才喝了一口我敬的媳妇茶,还不够……”
云舟泪眼濛濛,突然猛地将谢南烟紧紧抱住。
谢南烟身上的暖意沁了过来,云舟终是有了一瞬的踏实。
“回来就好……”云舟吸了吸鼻子,她的双臂狠狠收紧,生怕一松手,谢南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南烟眼眶微红,她轻抚云舟的背心,“我还要等你教我探珠,我怎能不回来?”
“……”云舟身子一颤,她微微拉开与谢南烟之间的距离,她定定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小白是我亲自挑的,你说我怎么知道?”谢南烟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有些账,等后面再给你算。”
云舟恍然,那日她去祭奠的时候,谢南烟就在附近!
如此,谢南烟应该是一早就回到京师了。她分明一直都在,偏生不与她相认,眼睁睁地看她难过了一次又一次。
说没有怨念,那是不可能的。
“等娘好了,我也要跟你算。”云舟揉了揉鼻子,忧心忡忡地看向了孙云娘。
谢南烟担心的不仅仅如此,她望向房外阴沉的乌云——天亮早朝,定会公论魏王与柳太妃的罪行,那云舟的身世势必要瞒不住了。
楚忌尚在,若是他揪着云舟的身世不放,揪着大陵律例不放,云舟的欺君之罪就要算到年宛娘身上。经此一役,只怕倒的不仅仅是魏王府势力,还有被牵连在内的燕翎军上下。
她的视线顺着雪花往下,落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楚拂端着热水,孤立庭中,她强然笑笑,转身离去。
谢南烟头一次在她眸光中发现了“不甘”二字,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握云舟的手,“阿舟,这一次我保证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云舟怔怔地看着谢南烟脸上的愁色,她低头轻轻地拍了拍谢南烟的手背。
冷静下来,她再深望了孙云娘一眼。
从她认这个娘开始,她便是孙云娘的女儿,这女儿身是肯定瞒不住的。
欺君大罪。
当初想着至少有谢南烟一起捱,如今她如何舍得?云舟抿了抿唇,一手捧住了谢南烟的后脑,她抬眼看她,笑中有泪,“你是我的妻……”
谢南烟不知云舟这话中的深意是什么?
云舟凑了上来,额头抵在谢南烟的额头上,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烟烟,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妻……”
谢南烟听得酸涩,她轻蹭云舟的额头,“你也是我的……”最后一个字不必言明,云舟已经了然。
“呵……”云舟咧嘴笑了。
谢南烟心疼地捧住她的双颊,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眼泪,“傻……”
两人谁也没有发现,孙云娘虚弱地眯了眯眼,又悄悄地合上了。
雪,终会停下,就像是天总会亮一样。
天子殷东佑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皇后与小公主,便带着朝臣们回殿公议魏王谋反一事。
大殿之上,气氛严肃,年宛娘就站在龙台之下,放眼整个朝堂,少了魏王,再无人能与她朝堂争锋。
殷东佑开口道:“昨夜皇后遇刺,幸得楚廷尉家的七小姐相救,小公主才能安然降世,这一功,当记在楚爱卿身上。”
年宛娘静默不语,只是冷冷一笑。
楚忌原以为魏王之事会牵连进自己,哪知天子第一句话就给自己开脱了。他暗舒一口气,出列对着天子跪下,凛声道:“臣惶恐,身为廷尉,竟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小女也只是误打误撞,才能救上娘娘与小公主。这功,老臣不敢领,实在是汗颜。”
推脱得倒是很干净!
殷东佑没有再劝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年宛娘的脸色,“昨夜之事,就由年大将军与诸位臣工一一明述吧。”
年宛娘故意清了清嗓子,她往众臣前面一站,腰间的长剑并未解下,这是她年大将军的特权。
她按剑朗声道:“魏王殷东佑身为臣弟,不思为国敬忠,造福百姓,反倒是心生妄念,与其母柳太妃一起筹划谋反多年……”
“年大将军,殿下与太妃娘娘已被你杀了,是忠是奸,还请拿出证据再言!”魏王亲信们自忖肯定活不过年宛娘后来的清算,所以索性开始困兽死斗。
年宛娘等的就是这些人的发难,她按剑往前走了几步,故意站在跪着的楚忌旁边,声音比方才更大了些,“把证物都抬上来!”
十余名燕翎军着甲入殿,惊得众臣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