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若顿了一下,竟然真的接过纸牌,坐在了下属中间。
岑若一边打牌,一边分神听季蔷唱歌。不愧是原唱,季蔷把这一首歌唱得宛如天籁,唱到兴起处,还走到空地上,完整还原打歌舞。
岑若听到一声嗤笑,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她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
季蔷唱完一首歌,便走到岑若身边,熟练地掏出手机拍短视频。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岑若发现季蔷是一个重度社交平台爱好者,无论做什么都要发一条状态。偶尔打开朋友圈,能被季蔷刷整整三屏。
“红9,我出完了。”岑若懒洋洋地丢掉手里最后一张牌,身边牌友一阵哀嚎。岑若示意季蔷:“你继续打。”
说完站起身,走向自己刚刚呆着的角落。
然而季蔷并没有坐回去,而是跟着岑若来到了角落。
岑若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季蔷说:“跟你聊聊天啊,你一个人多无聊。你想聊什么?”
岑若想了想,说:“你刚刚在拍什么?”
季蔷说:“我看出你要赢了,所以拍下来啊。你出牌的动作太帅了!”
季蔷说着,把手机屏幕递到岑若面前。岑若看到自己潇洒甩开最后一张纸牌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怎么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帅。
季蔷嘻嘻笑着,收回了手机,说:“这一幕我要永久保存。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删了!”
岑若眯着眼睛问:“上一次,你为什么拍我的车?”
“你开车的动作也很帅,在车上没敢拍,只好悄悄拍背影啰。”季蔷吐了吐舌头,说:“没想到被你发现了……不过你删视频的样子也很帅。”
略过稍显浮夸的恭维,岑若抓住了重点:季蔷没有在拍车牌,只是为了记录生活,所以才抓拍。这很符合岑若对季蔷的观察,季蔷是个肤浅的、天真的、浮夸的都市女孩,她没有野心与目标,只是简简单单活着,也想不到很多行为背后的深意。
有那么一瞬间,岑若想对季蔷道歉。但考虑到对方大大咧咧的性格,岑若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季蔷可能根本没感受到被冒犯,否则不会还用这种态度面对自己。
岑若随口说:“你很喜欢发抖音?你觉得别人对你的生活感兴趣吗?我听说有很多人屏蔽了你的朋友圈。”
“抖音,记录美好生活。”季蔷重复社交平台的slogan,然后说:“如果有人对我的生活感兴趣,不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吗?”
“这个时代,没有人真正关心别人。”岑若语气凉薄。
她本质上是个冷漠而刻薄的人,虽然从事时尚相关的工作,但她讨厌从众的滋味——竭力引领潮流,本身就是在向主流妥协。她明白社交平台的运行模式:每个人都在说,每个人都在祈求关注,但没有人真正被瞩目。
季蔷每天发那么多状态,有人在意她的生活吗?就连季蔷自己也不在意,她把生命浪费在挑选滤镜和P图上,她缺乏对生活的真正的体会和感悟。
大多数时候,岑若不会把这些想法表露出来。因为她的KPI还要靠社交媒体、粉圈、标榜独特和潮流的品牌方来完成。但面对季蔷,她似乎不必顾虑那么多:季蔷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嘲讽她。
果然,季蔷眨了眨她那双天真的大眼睛,说:“怎么会?我就对你感兴趣啊,我觉得你的生活一定很美好。”
对时尚和金钱趋之若鹜,这是季蔷对我的“美好生活”感兴趣的主要原因。岑若做出判断。
岑若垂下眼帘,她现在不想继续跟季蔷说话了,因为季蔷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季蔷已经习惯了顶头上司的沉默与严肃,她主动挑起另外一个话题,说:“我刚刚唱得怎么样?那是我们团最好听的一首歌了。”
岑若想起暗处传来的嗤笑,想起在厕所里听到有人屏蔽了季蔷的朋友圈,内心忽然有些烦闷。
季蔷知道有很多人想看她笑话吗?
“刚刚跳舞的时候,有人在笑话你。”岑若停顿了一秒,还是道:“下次在类似场合,别乱开屏了。”
这是岑若能够给予季蔷的仅有的善意告诫,至于能不能听进去,就是季蔷自己的事情了。
季蔷笑着说:“那多好呀,爱豆不就是要给人带来快乐吗?唔……如果取笑我能让那个人感到快乐的话。”
季蔷脸上既满足,又困惑,还有一些为难……岑若判断她说的是真心话,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这种……甘愿贬低自己取悦他人的人?岑若对生物多样性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岑若愣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合适的评价:“你啊,真是个傻白甜。”
季蔷说:“我听出来了,你是在说我傻。”
但季蔷的语气并不生气。
岑若敷衍道:“啊。这都能听出来,你真是太聪明了!”
季蔷点点头,双手支起脑袋,说:“对啊,我是很傻嘛,我很多问题都看不透,干脆不看了。”
岑若正要说话,就见季蔷直勾勾地盯着她,问:“比如,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岑若一顿,下意识回答:“没有。”
季蔷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快乐得很像二次元人物。季蔷说:“那太好啦!”
但我有个名义上的男朋友……
季蔷的笑容太灿烂了,岑若竟然没办法把后半句话说出口。她眼神飘了一下,随后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真不知道你是在哪种家庭里成长起来的。”
季蔷说:“我从小生活在季家,没有寄宿过。为什么这么问?”
岑若说:“原生家庭影响了很多,每个人的性格都能在家庭里找到原因。”
如季蔷这样的性格,人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没苦过,要么没聪明过。所以她的来历也很容易推测,要么父母茫然无知、目不识丁,要么家境富足、温馨和谐。
季蔷眨了眨眼,说:“我不懂……我的性格跟我家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我啊。”
第5章 谈崩
对于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岑若感到有些棘手。
她与方修文签订的合同十分宽泛,暂时只规定了作为男女朋友的责任和义务,并不强迫彼此双方进入婚姻关系。如果“交往过程顺利”,两人真的决定结婚,那么到时候会重新拟定一份更为严苛的合同。
——就像异性恋男女谈恋爱一样,也是有个考察期的嘛。方修文是这么说的。
岑若很认可方修文的判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岑若跟方修文很像,都是擅长同命运做交易的人。对于有些人来说,爱情、婚姻和肉/体是绝不能拿来换取物质的;但岑若和方修文都习以为常。
只是岑若给自己定价很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出得起价格,去换取她的爱情和肉/体。而方修文是个gay,一个不结婚就拿不到继承权的gay,所以方修文愿意花大价钱,去购买岑若的婚姻。
平心而论,方修文是个很好的形婚对象。方家有钱有势,能给岑若提供很多助力;方修文是gay,又自命体面人,有独特的矜持,不会在性上强迫岑若;岑若本身也没有割舍不下的白月光,有方太太的身份反而更好办事……
至于许安笙。
许安笙心里有人,那人对许安笙无微不至、倾其所有,却唯独不可能跟许安笙在一起。许安笙认为是对方心结没有解开,假以时日必有修成正果的一天。但另一方面,许安笙又不愿意徒然守望,默默献祭自己。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之下,许安笙跟岑若定下了30岁之约。30岁时许安笙定的底线,是她那有限的爱和奉献的极致。
许安笙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也是非常现实的俗人。这一点跟岑若很像。
岑若是许安笙一手挖掘并带大的,她对许安笙有某种程度上的雏鸟情结。在岑若内心的默许下,这种雏鸟情结发展成无伤大雅的、可控制的好感。如果岑若没遇到更合适的人,她愿意跟许安笙试一试。毕竟许家能量很大。
她和许安笙一样,爱得有限,爱得算计,爱得功利。
然而唯一继承人的同性恋人,和唯一继承人的合法伴侣,这两个身份带来的好处天差地别。
不过她跟方修文只是合作,跟许安笙却多多少少有些情分在。
是以,岑若还没有正式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