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成点点头:“我在那边有生意。”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也不知道二伯是怎么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添麻烦,”何遇遇摇摇头:“他一直都病着,你还让他在食品厂里做工?”
覃成顿了顿:“唉,我二伯是个可怜人,妻离子散,年过半百又疯疯癫癫。早些年在外漂泊,后来发病了,就被外边的厂子炒掉。我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就好心让他在工厂里上班,没做些什么,就是搬搬东西。”
“他以前是电器厂工人?”何遇遇问到。
覃成点点头。
“你二伯,现在是我们一桩案件的重要线索人。”何遇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覃成不相信的看着他。
“一个疯子的话,也可以相信?”覃成有些想笑。
何遇遇仔细观察着自己面前这个男人,他与其他老板不同。覃成肚子里明显是有些墨水,标准的国字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方框眼镜,眼神也比较老实。
“有时候疯子的话,比正常人的话更有用。”何遇遇淡淡的笑了笑。
覃成答应将覃庆留在警局,他正好这段时间没什么精力来管这件事。
等他走后,何遇遇立马找来魏梅,查了覃成去往N市的资料。将他的嫌疑排除了,他和雪雪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也没有实质性的联系。
再加上刚才他比较配合工作,何遇遇便没有花心思去调查覃成。
审讯室里,覃庆刚吃完饭,坐在里边扯头发。
“要不要喝点牛奶?”何遇遇拿着两瓶出牛奶走进来。
覃庆抬起头,他在局里被魏梅收拾得很干净。何遇遇没想到魏梅会主动来做这件事,魏梅事后才说,是她母爱泛滥。
何遇遇是在无法理解,一个天天穿着男装,留着寸头,一只手拧起一桶纯净水的女人会母爱泛滥。咳咳,好吧,她不应该歧视魏梅。
“喝。”覃庆伸出手。
何遇遇本来打算直接递过去,想了想又将牛奶插了孔才放到覃庆面前。
覃庆抓过来就直接塞嘴里喝,还不停的咬吸管。
何遇遇打开自己的牛奶,她看着面前的覃庆,有些感慨。这种无忧无虑的活着,还挺好的。只不过,人已经失去追求,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只有覃庆自己知道。
她就这喝牛奶的时间,想了很多。
覃庆打破沉默:“我看见一个人,把一个人装进纸箱里。”
何遇遇赶紧放下牛奶,快速走到桌前准备做记录。这次审讯只有她一个人,因为何遇遇怕覃庆会有压力。
“什么人?”何遇遇问到。
“男人。”覃庆嘴里还衔着吸管。
何遇遇手里拿着笔认真听覃庆的语气,不像是胡说。
“穿什么衣服?”
覃庆思考了一下:“西装,灰色的西装!”
何遇遇记录下来,她有些想不通,凶手为何会选择不好施展拳脚的西装作案:“什么颜色?”
“灰色。”覃庆脱口而出,他仿佛记得很清楚。
“他开着车,从车上拿出一个纸箱,对!就是纸箱,纸箱……纸箱。”覃庆捂着脑袋,他似乎想不起来了。
何遇遇连忙道:“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讲。”
“他,他很凶,他抢走我的烧焊器!我不给,他打我!打我!”覃庆带着一丝哭腔,看得出来受了很大的委屈。
“只有你一个人?”何遇遇问到。
“没有人,没有人,下班了!”覃庆哆哆嗦嗦的喝着牛奶,眼神涣散,有些溢出来的牛奶洒在了地上。
何遇遇尽量将自己语气放得很轻松,生怕把覃庆给激怒。
“你认识吗?”
覃庆摇摇头,他用食指比在自己嘴唇上,做出禁声的手势:“嘘~他在……你后边。”
何遇遇恍然回头,后边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你被骗了,我是骗你的。”覃庆似乎有些发病了,他的反应越来越激烈。
何遇遇皱眉,覃庆刚才说的话肯定是真的。综合他的现状来看,覃庆的前言后语中的情绪表达有所改变。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覃庆在不能控制自己思想的情况下,说出的话不可信。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覃庆的思想不受控制了?
何遇遇出了审讯室,让人好好安顿覃庆。
“我刚刚审问覃庆,得出了凶手的基本特征。”何遇遇到办公室给小队的人开会。
她将小黑板拉出来:“根据覃庆的反应,大概可以得出,第一案发现场是在食品厂。食品厂内有不少的电线头,而且凶手恐怕不知道有「未焊」这个纸条的存在。”
“覃庆是个精神病,他的话不可信。”阿本对覃庆的话产生质疑,不过还是继续听何遇遇说。
“他是间歇性精神病,我刚开始审问他的时候给了他一瓶牛奶,就是为了测试他的反应。”何遇遇手指捏着笔,继续说:“他在发病的时,眼神开始涣散,喝牛奶时不停的洒出来,后边说话也牛头不对马嘴。”
“凶手穿着灰色西装,烧焊器是随机找覃庆借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留下了电线头和那张「未焊」纸条。”何遇遇说完,在黑板上的凶手二字外画了重重的一个圈。
下边坐着的众人点点头。
“覃庆不认识凶手,可是凶手认识覃庆。”何遇遇说到。
刘杨不太理解:“为何这样推断呢?”
“你想一下,如果你是凶手,你会当着别人作案?找他借烧焊器?”何遇遇问到。
“不会,这样不就成帮凶?如果不成帮凶,回头就把人举报了。”刘杨摇摇头,有些似懂非懂。
何遇遇点头继续道:“凶手认识覃庆,因为他知道覃庆是个精神病。”
“只不过他不知道覃庆是间歇性精神病。”何遇遇有些想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是对自己有多自信?
从凶手一系列的作案手法来看,他是那种自信到自负的人,而正巧是这种人往往会被自己的自负给拖累。
刘杨明白了:“他就是觉得警方不会去调查覃庆,就算调查,一个疯子的话也不能当做供词,可没想到覃庆自己模仿了案发当天的情景。”
“正解。”何遇遇点头,当时覃庆拿着烧焊器朝何遇遇冲过来,再加上之后用烧焊器袭击刑警,都是在模仿当时凶手的作案手法。
也不知道凶手多么丧心病狂,居然用那么狠毒的手段去袭击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儿。
覃庆这边的线索收集得差不多了,覃成过来把他接回了食品厂。
临走前,何遇遇留住覃成。
“要不送他去治疗?”何遇遇问到。
覃成摇摇头:“他不想去,关在那四墙之内,每天吃药等死,他说还不如就这样将就的活着,也许某一天就开心的死去,他不想做一个永远看得到尽头的行尸走肉。”
何遇遇在门口的超市给覃庆买了三箱牛奶,让他带回去喝。
她看着车辆消失在街道尽头,落叶铺满了地面。何遇遇忽然明白了像覃庆这种人,他活着的意义。他在追求快乐,害怕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的样子。
谁不一样呢?都害怕放眼望去看不到未来,其实不然;这一生最最可怕的是一眼望去,就知道自己以后是怎么样,未来如何。
覃庆就是不想过那种一眼就能看见未来如何的人。
何遇遇低头踩着落叶,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心不由的安静下来。比起那种看得到未来的生活,何遇遇更喜欢现在这样,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珍惜当下。
“何警官。”远处一个女声传过来,是宋如歌。
她站在不远处的红枫叶树下,落叶纷飞。她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棕灰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挂着不经意的笑。
何遇遇一抬头,迎面飞来一张枫叶,扫到她鼻尖。闻到若有若无的尘土树叶味,是啊,她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
她走过去:“宋小姐。”
“你怎么站在外边?”宋如歌将墨镜取下来,她站在台阶上,本来就比何遇遇高半个脑袋,现在更是整整高出一个头。
“我,刚刚送一个证人走。”何遇遇站在台阶下,看着宋如歌精致的下巴。
宋如歌点点头,她抬手轻轻将何遇遇头发上的小灰尘拿掉。
何遇遇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木质清香,如雨后春笋般,如山间清泉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