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说着,又看向带她们来的男人,然而男人一站在门前就十分恐惧地看着她们,拼命摇头,哀求道:“别敲门……”
殷寒看着他那副狗样子,冷笑了一声,对宿之灵说道:“我们不能丢下她。一旦我们走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呢。”
她说完,身后在门上敲了一下。
一时,整个走廊寂静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殷寒又敲了敲门,咚咚咚撞了好几声。
这时候,红色的门里咔嚓响了几声,似是重重门锁打开的声音,门缓缓打开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良久,谁都没有动。
殷寒推门进去,见一个女孩背对着她们坐在房间的最角落里,坐在一把红色的小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副尚未完成的画,画上是一只涅火重生的凤凰,笔触十分有力,画得很好。
几个女孩走了进去,只有男人步步后退,任由绞索缠住脖子也不敢上前一步。
明薇薇用力扯住他,却像扯住不听话的小狗似的,无论如何用力,他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女孩慢慢转过身来了,只见她穿着一套红色的鲜亮的裙子,脸上却缠着层层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将手里的画笔放下,只见手上也缠着绷带,仿佛整个身体都被绷带包裹,不露出一点肌肤,就可以掩盖毁容的事实。
女孩寂寂看了她们一样,淡淡地说道:“坐吧。”
她扫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宿之灵身上,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又转开眼睛,继续回过头去拿起了比,自顾自画像,说道:“我不明白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宿之灵说道:“我们来找你忏悔的。”
女孩忽然嗤笑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嘲讽地反问:“忏悔?”
她盯着宿之灵看了一会儿,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之极的事情,忽然拿着笔大笑起来:“忏悔?”
“向一个被困在红房子里无处可去的丑八怪忏悔吗?”
她笑得过于厉害,以至于笔上的颜料,全都洒在她的裙子上,变成一团一团的斑点,黄色的颜料仿佛太阳的燃烧到尽头的灰烬似的,洒满了她的裙子。
她笑了一会儿,又提起笔来,蘸了别的颜色,给那沐火重生的凤凰脚骨上添了一道锁链。
殷寒看不下去了,说道:“我们是带你离开的。”
女孩本来正在给那幅画提名,听到这句话手一抖,转过头来看殷寒,半好笑地问她:“带我做什么?”
殷寒说道:“我们知道你在这里被关了很久了,但是今天有机会,我们带你出去。要是咱们能逃出去,一定让这帮混蛋付出代价。”
宿之灵盯着那副沐火重生的凤凰看着,见那幅画下标一个提名,上面写着三个字:
谢孤影
“影”字的最后一笔花了,向下划了长长一道,仿佛是完美画作上裂开的一个口子。
谢孤影透过脸上的绷带看向她们,问道:“带我出去?”
“你们好好看看我,我已经这幅样子了,身体毁了,名声毁了,脸也毁了,离开这里能做什么?我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一点感染就能要了我的命,你们让我去哪里?”
殷寒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大,总有你的安身之地。”
谢孤影嘲讽地说道:“不,世界很大,有你们的安身之地,但是没有我的。”
她说着,失神地盯着那副画,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从一开始,从最开始,就没有过立足之地。”
“小的时候,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哥哥们从来不带我玩;上了学,我也交不到朋友,从小学道高中都是孤身一人;而现在呢?我被关在这么大的教堂里,全身上下全毁了,一丝头发也没有,简直就是个丑陋的怪物,可是你们猜怎么着?”
她轻声说道:“我却觉得我终于自由了。”
她看着自己的画,低着头笑:“没有人来看我,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在意我,我却头一遭自在了,我人生之中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是我自己,我却快乐了。”
她猛地回头去看殷寒:“你懂吗?我的一切都被毁了,我现在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记了,可是我很自由。”
谢孤影透过教堂的窗口,看向近在咫尺的墓地,笑得和平静:“我在这里很好。”
她看着远处的时候,起先是神态平和,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忽然皱起眉来。
殷寒说道:“坏了,那帮人来了。”
从窗口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信徒从坟地的另一头走过来了,简直就像是蚂蚁聚会一样,看得人头皮发麻。
殷寒说道:“快点,我们得走了!”
她说着,把宿之灵背在肩上,拉了一把坐在椅子上的谢孤影,说道:“快点,再不走来不及了!”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聂神父已经站在了教堂门口,和那个瞎眼的老太婆说了什么,老太婆很吃惊的样子,顿足跺脚,用那长长的拐杖戳着地面。
很快,信徒们分成几拨,团团围住了教堂。
殷寒咬牙,说道:“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宿之灵说道:“聂神父不会坐视信徒死亡的,这里很多人只是有心没胆,如果出人命,他们会失去大批信徒的。你用那个男人威胁他,他绝对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殷寒点点头:“好。”
她一把扯住了绞索,把那个一直躲在门外的男人强行拉进屋里来,把手里的军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从楼下响起,聂神父带着信徒上楼来了。
红色的门背后,殷寒拿着刀子站在门里,勒紧了男人的脖子,说道:“后退,不然他的血现在就能溅在你们身上。”
这个比喻过于形象,聂神父吓了一跳,急忙带着身后的信徒往后退,退到了楼梯口。
殷寒头急促地说道:“明薇薇,你把宿之灵背上,咱们现在就下去。”
身后一时没有回声。
过了一会儿,明薇薇很害怕地小声说:“寒寒……”
殷寒见依旧没有动静,茫然地回过头,急道:“我不是让你——”
她愣住了。
正午的窗户边,谢孤影穿着红的的裙子,缠着绷带的手掐住宿之灵的领子,而身后的窗户大开着,她扼住宿之灵的脖子,把她大半的身子都压出窗外。
谢孤影那双在绷带缝隙中露出的眼睛寂寂地看向殷寒,说道:“把刀放下。”
殷寒一愣:“你——”
她万万没有想到,谢孤影竟然会为了维护那个强奸犯,把宿之灵推出窗外。
谢孤影歪着头,无情地说道:“我说了,把刀放下。”
她说着,威胁性地抓着宿之灵的领子,把她的身子猛地往后一推,说道:“你不放下刀,我就把她推下去。这里是二楼,她摔下去虽然死不了,但是保不齐会撞到头,或者是摔断脊椎,你可考虑清楚。”
殷寒慌了神,她不能让宿之灵受伤,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最后的机会,咬牙道:“好,我放下,但是你先把她拽回来,你这样太危险了……”
谢孤影扯了一把宿之灵的领子,把她拽回来了一点,说道:“现在,放下刀。”
宿之灵半个身子被推出窗外,手扒住窗户的边,勉强维持住平衡,甚至不敢转头看自己身下密集的人群,厉声说道:“你自己想想清楚,你这样做值得吗?照你所说的,他们毁了你,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为虎作伥吗?”
谢孤影耸了耸肩:“你说的没错,可是这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你。”
殷寒咬牙拿着手里的刀,盯着谢孤影看了半天,这才松了手,恨恨把刀丢在地上:“好,维护一个毁了你一辈子的人,你可真厉害。”
谢孤影歪嘴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转头看向宿之灵,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你说的没错,他们毁了我。”
宿之灵抓住她的手,说道:“那就跟我们走,我们带你逃出去。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有朋友吗?我们可以做你的朋友,我们以后会保护你……”
见谢孤影的神色有所动摇,她说道:“以后所有的恐惧和黑夜,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过,好不好?”
谢孤影盯着她看了半晌,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哀伤来,轻声说道:“他们确实毁了我,可惜,是过去的我。她有些地方很像你,可是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