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认为自己句句都是为卫初宴好,然而她说完以后,还是看到卫初宴红了眼眶,后退了一步,好似很受打击的样子。
赵寂紧走两步,迫人的气势压向卫初宴:“你哭什么,难道与我做朋友不好吗?”
做朋友?
都这样了,她怎么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的?
卫初宴一瞬间也很愤怒,她忘了躲闪,定定盯着赵寂:“赵姑娘,你真是不通世俗。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已到了这样的地步,日后你我若是继续来往,难道不会感到尴尬吗?”
她负了气,说出的话也有股绝情的意味,赵寂一下子觉得这样的卫初宴很陌生,卫初宴也会和人恶语相向吗?她平时是那般温和懂礼,连跟小孩子说话都不会大声,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赵寂寸步不让:“为何不能?难不成你便要再不和我来往?”
再不和她来往?
思及这个结果,卫初宴又退却了,她一下子哑巴了,清澈的眼睛里蕴了些痛楚,显得很是可怜。她憋了半晌,忽然委屈地轻轻道:“可是,是你又来找我的啊。以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你先来惹我,却让我不准心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糖糕你也吃了,我也不是要因此确定些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为何要这么伤我呢?”
赵寂被她说的一愣,转而想到来找卫初宴的目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去,她也许久没说话,直到卫初宴要关门了,她才说了一句:“我母亲去世了。”
卫初宴一下子停住了手,震惊地看向她。
什么?难怪她穿了一身黑,而且一直也不太高兴的样子。卫初宴本来以为那是因为她这两年里修的比以前更深沉了,然而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我心中郁卒,本是来寻你喝酒的,连酒都带来了。高沐恩!”
高沐恩应声出现,赵寂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话,他便去马车上拎来两坛酒,赵寂接过来,不由分说地塞在卫初宴手里:“没想到叫你误会了。罢了,酒送你,我日后少来便是了。”
这话说完,她没给卫初宴挽留的机会,领着属下离开了。
第19章 造化弄人
赵寂离开以后,卫初宴回到屋中,家中唯一的一个丫鬟海棠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迎上来,见到厅中只余自家小姐一个人,左右找了找,不解地询问:“小姐,您不是说将糖糕装好给客人吗?”
是一开始就吩咐下来的,卫初宴做的糖糕有很多,赵寂却只吃了两块,她想着,糖糕这东西也没有凉了以后便不好吃的说法,便让海棠装进食盒里,之后好让赵姑娘带走的。
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苦笑着接过了食盒,卫初宴没有同海棠解释,只是对小丫头说了句辛苦,让她下去,自己则进了书房,拿出一本书看。
小时候被困在卫宅,长大后又孤身一人过了好几年,卫初宴的性格有些沉闷,平时总是一个人呆着看看书,或是研究一下公务。海棠也习惯了这样的小姐,便说了声水还在烧,便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卫初宴今夜却看不进书。她先是觉得屋中闷热,于是走到院子里坐下,然而那种发闷的感觉也没有好上一些,她只得将书扣上,望着院内那株梅树发呆。
已过了开花的时节,这株腊梅如今光溜溜的,树枝嶙峋,其实并不怎么好看,海棠过来给她上了一壶茶,看她这样,还很好奇地看了那梅花好几眼,然后才带着疑惑走开了。
那梅花有什么好看的?冬日里开花时看看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看的这么认真的。
卫初宴不知道小丫头的心思,她呆呆地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只要一想到刚才赵姑娘拒绝她时那迫切而绝情的样子,脑子便疼的仿佛要炸裂。
赵姑娘。
呵,赵姑娘。
是了,她现在都还只能称呼人家为赵姑娘,对方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的,显见是对她没意思,她又为何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呢?
还是太冲动了。
那时候也真是冲动,其实她并不是唐突的人,然而赵姑娘一消失就是一两年,她又刚意识到自己对赵姑娘的心思,当时那么冲动地问出那句话,其实是害怕这次相别以后,又要是一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不见面了。
“这样也好。”茶水摆在面前,迟迟没有动过,某一刻,卫初宴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被拒绝了便被拒绝了吧,好过她自己守着这样的心思,等上一年又一年。不过,她真的会等很久么?也许不会吧。她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上赵姑娘,也没弄明白这是否是那个梦的后遗症,冲动之下问出口了,然而日后若是后悔,又该如何呢?
这样一想,卫初宴又觉得被拒绝并非坏事,她其实并不了解赵姑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性格除了骄傲淡漠还有什么。
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赵姑娘,又何必谈爱呢?
如此想了很久,卫初宴渐渐想通了,她扪心自问,其实被拒绝时,心痛的感觉是有的,然而到了现在,稍微冷静一些,倒也不是那般难受了。
只是还有些不舒服吧。第一次尝试被人避如蛇蝎的感觉,那的的确确不太好受,然而她既然表白了,当然也得做好被拒绝的准备,难道还要要求人家必须答应她吗?
嘴里又有些发苦,卫初宴起身拎了一坛酒来,正是赵寂送她的那一坛,刚启封,便是一阵浓郁的酒香,未入喉先醉人。
“真是好酒。这么喝了,可惜了。”这样的好酒,即使是王公贵族的宴会上也少见的,卫初宴更加认识到赵姑娘的不凡之处,而后倒是没有犹豫,将茶盏中的茶水倒了,满上了酒。
她喝酒时也很秀气,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盏小,其实一口也就没有了。这样喝酒其实最容易上头,也容易让人感觉到辣热,然而她却好像没有太多不适似的,慢慢地就着晚风喝掉了半坛子酒。
然后有些醉了。
海棠闻到酒香,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一看主子在喝酒,顿时气的跺脚:“小姐!您还有伤在身,怎么能喝酒呢!您,您脸这么红,是喝了多少了?”
被夺走了酒坛子,气质清雅的女人抬起眼眉望向她,脸上有两坨潮红:“无碍。其实伤已快好了,也并不很疼。”
“无碍才怪了!您现在是喝醉了,等明天酒醒了就知道疼了。”海棠气的直跳脚,想骂又不敢骂,卫初宴看她这样,倒是终于笑出来了,她醉眼迷离的,这一笑,差点勾走了小丫头的魂魄。
海棠看着这么美丽的小姐,差点忘了呼吸。卫初宴趁机拿过酒坛,又倒了一杯,还未送到嘴边,却又被海棠夺走了。
“您不能再喝了。海棠送你回房休息。”
休息?好吧,休息就休息了。醉意上了头,卫初宴也不发酒疯,很随和地让海棠带着她走进房里,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睡之前还让海棠打水,说是要洗漱,但是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等到不让人省心的小姐睡着了,海棠才去倒了热水,给她洗了脸,又小心地解开她衣衫给她换了药,又守她到半夜,见她的确也不会乱动也不会压着伤口,才放心地离开。
这丫头是卫初宴任太仓令时,自一户农家买来的。她家七口人,除了父母就是五个半大的孩子,丰年尚且要全家勒紧裤腰带过活,到了收成不那么好的年头,就只能靠着卖儿卖女维持下去了。海棠前边有个大哥,就是这样被卖出去的,然后轮到她了,被卫初宴买下来,倒也认命的,况且卫初宴不是会苛待奴仆的人,海棠在这里,觉得过的也很好,她的名字还是她家小姐给取的呢,在家里就只有个四Y的称呼。
种种原因之下,海棠倒是很忠心的。
卫初宴其实也不是全然没了意识,睡前她还在想,好似有哪里不对,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了,只在脑海中闪过了“赵”姓以及“母亲过世”这样的字眼。
如果不是被赵寂冷漠拒绝而导致心思烦乱,也许卫初宴会就这些字眼而想的更多一些,如果她再大胆一些,也许便能隐约触摸到赵寂的真实身份。
然而没有如果。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可能才会将丧母的赵姑娘与太后去世这件事情联系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