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16)
小说简介:标签:布衣生活因缘邂逅天作之合市井生活 关键字:主角:晚芸,罗浮┃配角:陆青辞 大概是两个深渊里的女孩相互救赎的故事吧。(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写文案,我已经不知道改了几次了)文艺版:\如果你去到庙里,一定要告诉菩萨,来世,我只想做你檐下的苔藓。当你抬头看时,光明里有太阳,暗处有我。\旧文案不行,新文案不会写,那要不我给大家唱个rap吧。罗浮:我貌美如花,不讲废话,有朝一日,遇见人渣,管他才华,想他被杀。点击展开
春花泪眼婆娑,“小姐,让我先走一步去周府喊人来料理吧,您找个茶馆歇歇,我待会再来寻您。”
罗显虽有预期,但仍经受不住,寻了个就近的角落呕吐。罗浮没有,她乖巧地跟了过去,给她大哥替手绢。但罗浮的眼里没有一丝关切,她的眼色游离,看旁的什么也比看罗显真切,她甚至看到墙根的杂草堆里有一个木雕的小小的弥勒佛,那么小,只有铜钱大,斑驳破旧的样子。
罗浮忍不住走近,用袖子擦掉上头的灰土。佛像的五官还是很清晰的,矮墩墩的很饱满,浑身披着青苔,在闭眼微笑,只可惜有一只眼睛碎掉了,空落处长了一颗圆圆,极细极小的叶片,挤兑在小小的木材里。罗浮从未没见过这样的草叶,自然不知道它的名字——也许没有名字――会挑在这种无人问津的小佛像里生长的植物是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名字的。它不能被记载。它适合被忽略。
当罗浮站起身来时,右耳的圆金珠子突然掉落,就掉在佛像泥土地的凹陷处。但她没去捡它,觉得有人比她更需要这耳铛换钱。
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枚戴了好些年的坠子。
这是陆青辞送的生日贺礼。
那年她十岁。很贵重的一份礼。
罗浮扯掉佛像眼里的稗草。这是一座享过阳光雨露的佛像,即便它是空心的,眼睛也应该看些人间。
杂草不应长在这里。
人和物颓唐起来都没有道理可讲。
罗浮默默将小佛像袖起。
人潮越来越多,人脚叠在人脚上。可福穗尸首坠落的地方,却无须声张地留出空白。官兵来得快,盖上草席抬走,一气呵成。有人清洗现场。血腥味却还是浓重,晚芸止不住痛哭,看着草席被架上牛车,什么话也说不出,脚上疲软,一步也走不动。可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主角”都离场了,却仍有消息滞后的人来闲言碎语。
生前可能无人问津,死后形形色色的人都想来听你生平。
“是周府的人,还是大丫头呢。”
“好像叫福穗!”
“福泽绵长,麦穗两歧,是个好名字,可惜命不由人,叫成三皇五帝也是无用。”
晚芸的胳膊不知道被撞了多少下,裙摆鞋面花泥一团团。眼见的地方,全是人山和人海。突然有个小姑娘被人潮裹挟着撞到她面前,晚芸下意识的扶住,竟发现是罗浮。
罗浮同她大哥罗显走散了。其实是怪她自己,她的心被那个小佛像所勾引。
罗浮紧抿双唇,轻言细语地说了句,“谢谢。”说罢,便焦急地踮脚张望,嘴里念着,“哥,哥。”
晚芸也帮她找,可她无故有些讨厌罗显,所以明明见到一脸苍白的他在不远处的房檐下抚额缓神,却当作没看到,拉过罗浮,抽着鼻子说,“我送你回去。”
罗浮看着晚芸抓住自己的手臂,挣脱道,“我想找我哥。”
晚芸一想到罗显便恨的牙痒痒,“你哥不是个好东西!他是坏人,他最好是要坐牢,去菜场上游街示众!”
罗浮没有争辩,双手垂下,半晌没说话。
晚芸觉得她一定是生气了。
罗浮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坠在晚芸的手背上。晚芸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眼泪这么有分量,可以砸的生疼。你的眼泪是铁珠子吗?晚芸很想问。
“对……对不起。”晚芸有些内疚。
“我好像很喜欢他。”罗浮的眼里尚有朦胧,下睫毛更是濡湿一片,“我或许就是喜欢他。”她说得很认真,望向晚芸的眼睛,后者被她这么一瞧,顿时支支吾吾,“我又没说你不准喜欢他……”说罢,又想到了什么,声音弱了一点,继续说道,“可他是你哥,你怎么能喜欢他呢……虽说不是亲的,难道你要像你三姐和二哥一样……”
罗浮低头啜泣。
晚芸手足无措。她看不懂罗浮,罗浮性子多变的就像盛夏的天气,她先前喜欢陆青辞,喜欢得眉眼都是笑意,如今又莫名爱上罗显,爱得连前车之鉴也顾不上。女孩啊,情和爱都像是伪装。罗浮既单纯又有城府,反正都是假的,晚芸不介意她的千人千面。
晚芸犹豫良久,终于像个小大人一样将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小孩子眼泪流多了,会变成……会变成小溪流走哦。流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哥哥了。”
罗浮登时吓得不哭了,却在不停地打噫,可怜巴巴地看着晚芸,“是……是真的吗?”
小女孩果然还是要哄。
“是真的啊。”晚芸微微弯了弯腰,凑到罗浮面前,后者吓得眼睛都不敢眨,后缩着脖子,愣是挤出了一层双下巴。“是真的啊。”晚芸不苟言笑,又重复了一遍,“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小孩,就是像你这样,先流出一层下巴,渐渐她的头便扁平了,成了一枚青石,接着她的脖子也消失了,涌出一阵阵的泉水,泉水呢,又将身上的皮囊冲开……”
“你不要再说了。”罗浮捂住耳朵。
“那你就别再哭咯。”
“浮儿!”缓过神来的罗显终于找到罗浮,大步流星地走将过来,撩起衣襟,半跪在罗浮面前,焦急地问道,“浮儿,有没有伤着?都怨哥没看顾好你。”
罗浮摇摇头,将身子压在罗显的肩膀上,嘤嘤低语地啜泣。
这还是晚芸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罗显,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说话又不急不徐,没有半点官宦子弟的圆滑与油腻,初见他为人举止,就知是启明星似的人物。他的清澈明朗,不像玉石,而像连绵不绝的绿色重山。他眼底有雾气和情绪。可画人画皮难画骨,若不是知晓福穗的事儿,晚芸觉得罗显还真是百里挑一呢。
一想到福穗的境遇,晚芸便难受得手心发抖,后牙发出“切切”的声音。晚芸知道她打不赢罗显,所以决定从罗浮那儿下手。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高傲道,“罗浮说要同我去逛逛。”
罗显低笑一声,脸上仍有受惊后的疲惫,“天色晚了,下次吧。下次还有场子看,你们两个小丫头早些时候来,可看上个把时辰,过足戏瘾。小妹妹,你看如何。”
晚芸翻了个白眼,瞥见一架马车要进入小巷,而他们三又正处于当口,便一鼓作气拽过罗浮。罗显大惊,正要拦住,那架马车辘辘驶过,截断了他的追赶。晚芸不由分说地拽着罗浮冲进人群里。她们还都是未及笄的小孩,一旦淹进成年人的潮里,便是沧海一粟。罗浮一直回头张望着她大哥罗显是否会追来,却见到追了十来步的罗显偶遇了位从安车蒲轮上下来的达官贵人。
罗显朝他行礼,两人热络地攀谈起来。
另一处,晚芸强拉着罗浮并没有跑远,而是上了一处飞檐翘角的楼阁。楼阁里也热闹。常梁城很难寻到一处静得只适合沉默的角落。人们高谈阔论,一张嘴有八条舌头。肮脏的,刻薄的,扭曲的,烙印在每一片瓦上,每一张漆面上。
晚芸放开罗浮的手,将身子全部压在阑干上,俯瞰方才福穗闹过的瓦舍。福穗坠落的高架不如这楼高,晚芸站在这里可以看到高架顶上那一盏硕大无比的六面转鹭灯,画了四大美人和秋月牡丹。
“好了,我就是为了故意闹闹你哥,你要是不想跟我待在一处,也就走吧。”晚芸说道。
罗浮并没有走。她安静地站在阑干处,观望着什么。
晚芸没跟她说什么话。
晚芸脚尖翘起来,好几个瞬间差点翻栽下去。她披散的后脑发遮住她的半张脸。她压根不想让罗浮看到她的眼泪,只能装作不停地在清理眼睛,“进沙了,真烦。”晚芸想到教书先生说的“高处不胜寒”,想到福穗的惨状,想到这段时日,两人虽心无灵犀,但却有日日常相见的熟稔,可如今连这份“熟稔”也要消散了。她努力憋着不去嚎啕大哭。
罗浮看到罗显终于同某位横然插出的贵人寒暄完毕。他现在不慌不忙地张望着。常梁城的夜里,地上有数万个火点,照的地上分毫毕现。罗浮瞪大了眼睛。
罗显同人嘘寒问暖,互通音信,淡定自然,就像他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出门看百戏,一个人回府遇故人,而他莫名走失的妹妹罗浮已经死在了他意念的岸边。
“他看上去很着急吗?”罗浮的声音像泛了涟漪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