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13)
小说简介:标签:布衣生活因缘邂逅天作之合市井生活 关键字:主角:晚芸,罗浮┃配角:陆青辞 大概是两个深渊里的女孩相互救赎的故事吧。(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写文案,我已经不知道改了几次了)文艺版:\如果你去到庙里,一定要告诉菩萨,来世,我只想做你檐下的苔藓。当你抬头看时,光明里有太阳,暗处有我。\旧文案不行,新文案不会写,那要不我给大家唱个rap吧。罗浮:我貌美如花,不讲废话,有朝一日,遇见人渣,管他才华,想他被杀。点击展开
晚芸狐疑,“周家的五十两银子?什么意思?”
“这件事没有我做,也会有其他人做。周家想要那块红玉。”
“那破石头就这么值钱?”
罗浮抱着膝盖,摇摇头。她的身子完全湮没在水草里。她就像铁丝勾勒的剪影。“值钱?自然值钱的。但跟周家的万贯金银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因为没有,便想方设法得到罢了。”
晚芸呼吸艰难,“你的话,我才不信。”
罗浮埋下脑袋,“不信便罢了,你在周府的日子不会好过的。相信你也明白,无故收养个孤女,当然是另有所图的。”
晚芸还想问什么,但人已经搜寻了过来。
水声一片。
有陆府的婢女替她二人盖上毛茸茸的外袍。
晚芸不太记得那夜是怎么渡过的,只知道不断地有人说话,斡旋,调解,最终齐齐举杯畅饮,其乐融融。最后的最后,周家得偿所愿地拿一千两买到了那块红玉。众人喜笑颜开。江家人眼如死鱼,嘴角却牵出大大的弧度,活像被挖了双目的假面娃娃。宾客跟着乐,他们是看破不说破,不处在当局里的庆幸。
晚芸和罗浮,这两个搅弄起漩涡的“罪魁祸首”,却自然而然,毫无声色地在混乱中渺茫成一滩流水,没有任何声响和动静,只渐渐地渗到地底,摸到深处植物丑陋的根茎,然后消失了。晚芸茫然失措地看着对桌的罗浮,罗浮也静静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竟再没额外的情绪,如同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者。然而她们才只有十三岁。年龄在心境面前,不作数了。
对不起。罗浮用唇语对晚芸说,已经记不清是几次了。
晚芸闭了闭眼,在掉眼泪。但她摇摇头,回了一句,算了。
算了。
什么都算了。娘抛家也算了,不会去寻了,大姨将她卖了也算了,不去怨了,周家人拿她当枪使也算了,以后还得吃喝人家的,能有什么解脱的法子。她被命运把玩在掌心,成了神仙的虎头核桃。
晚芸腿肚发软,脚板起风。
天上一轮皓月,就像无辜的一只眼。她头一次希望时间凝固,不要有明天。不想再去做任何预设。不预设是崩溃前的护网。她绝不能动手拆了它。人生步履不停啊,还是要满怀希望。
晚芸突然嫉妒罗浮,她才意识到这个小姑娘,一直一直睁着她的明眸,不惜一切代价,只为看看头顶的月亮。晚芸没有这种狠心。
人生是连续的,一旦发现自己在跳着走,有悬空的余地和苍白的当下,就无以为继了。所以晚芸强迫自己回忆起旧事,好的坏的,只要能连成走过的每一道路,这一生就不算枉然。但没成功,她失去了很多记忆,于是她捂住脸,装作酒水喝多的样子,瘫倒在桌案前。
自打这后,在府内毫无存在感的晚芸有了一个影子。婢女福穗长在了她的眼尾上。周晚芸只要侧一侧身子,准能看见她。是周家人安排过来的。
福穗也喊她,“周小夫人”。
晚芸时常在周府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路熟了,胆子就大了,以为是自己家了。她指着沙上鹅卵问,“我可不可以把所有的石头丢到池子里?” 福穗点点头。周晚芸感到索然无味。“我可不可以在池子里解小手?” 晚芸故意作恶。福穗竟然低首退了一步,也没否认。随意地令人意外。当个野人都可以。晚芸又指了指后门,“我可不可以出去玩一会儿,就一会儿。半个时辰。” 不出其料,福穗的脸拉长了。她的下巴本就尖翘,一压嘴,感觉要飞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晚芸不知道福穗有多大年纪,她看起来老成,脖子上却没有皱纹。她的老,倾向于未老先衰。晚芸很想看她笑笑。
“福穗,青荇生得好咧,顺顺滑滑的,像人的头发丝一样。”
“是呢。”
“福穗,你有没有吃过糯米包油条?我原先的婶婶家里有个打麻子的石舂,遇上大雨天,里面竟然游进了一只金红的鱼,你说那是哪里来的?是从雨水里来的吗?那岂不意味着天上也有鱼塘?”
“是呢。”
“是呢”这两个字简直让人火冒三丈。福穗压根不同晚芸讲话。
所以有时晚芸会气急败坏地诅咒,“福穗,你娘死了!” 。
“是呢。”福穗没有一点停顿,飞快地答道。
晚芸丧气到掉泪,哀求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听我说话。”
福穗在一旁低首,似乎也连眼也很少眨,始终是半睁半阖的样子,但她没在瞌睡,因为一个疲惫的人不会这样僵硬地架起身体防线。她太像一个人俑了,唇线却是鲜红的两道折弯。这让晚芸很害怕。因为福穗是活生生的,又不是石壁上的人像画。
周家请了许多教习师傅,晚芸在之后的一年里,都没去到任何一场宴席。她的课程日渐繁重,学得都是女儿家的手艺,刺绣沏茶弹琴。周晚芸不想学这些,这都是锦上添花的本事,她想学一门可以赚大钱的技艺,譬如经商。可她日日夜夜见不到周老爷周夫人几回面。
教弹琵琶的师傅总是来去匆匆,不单如此,教茶艺,教诗词歌赋的,也全都一样。她们就像一根藤蔓上的瓜。日升月降,瓜熟蒂落,她们也就走了。她们的脸是僵直的。周府不知是哪里找来的师傅,明明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却连闲话也不说,好的坏的,统统不谈,那再漂亮的点绛唇没了人间烟火气也像是风干的腊肠。每位师傅的教习课只间隔一刻,以贴身婢女福穗在窗板上敲的三声为限。周晚芸讨厌木板的沉重声。她后来想到的一个破除的法子是,在窗边勾上一挂竹片风铃。福穗每次一敲,林间风就吹来了。
也许她们也是互相不认识的。也许周家只是恰巧找到了一批性格一模一样孤僻的女师傅。这让周晚芸感到心里安慰,不是因自己不讨喜吧,也不是怪师傅们的警惕与防备吧,只是人与人一见面,有些是撞了邪的,哪有什么缘分。
但晚芸错的离谱。
某一夜里,某一间周府的大屋子里,滚来牛肉汤锅的香气。屋子里头的年轻女子笑得放肆,聊天谈地。“西子塘的水杨开得盛极了,上回选了个阴天去开开眼,水乌泱泱的,花白塌塌的,也不觉得也多新奇,只像是那鲫鱼豆腐汤。”“切,运气不好,没挑对日子呗,你说人上坟都选个良辰吉时,你怎么出去玩玩儿都触到老天眉头,嘻嘻。”“哎哟,你嘴真是坏透了,我今天得掐下来不可!”
原来她的师傅们都住在周府里。她们在一间屋子里卷起宽袖,操起饭匙,快活地像所有市井里的胭脂俗粉一样。晚芸感到了背叛和孤立,每每上课前的那种蠢蠢欲动想要同她们亲近的心思消失了。她开始拉起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一到下课的钟点,她比师傅走得还要迅速。她明白,她在她们眼里只是来钱的工具,不是朋友,也不是徒弟。给她们一月一百两,她们能教顽石弹雨霖铃。她们拿着钱,买胭脂,买水粉,买钿花步摇,买珠玉金石,搭成日子的宝塔。她们在宝塔里攀谈,交换真心,而晚芸是被宝塔禁止入内的妖。她们有她们的日子,而晚芸既不在她们的日子里,也不在自己的日子里。
晚芸学得极快,琴棋书画不说出神入化,至少能不叫人笑话,她本本分分坐在案前的样子有些大家闺秀的稳重了。一张假皮。她笑话她自己。
后来,周家破例每日准她出去一个时辰。
于是她私下参加了一个少年少女的集会,叫“萝卜帮”,他们也都是破落户的孙子,登徒子的孩子。别的兴风作浪到本事没有,擅长小偷小摸,就爱戴着恐怖面具窜到有襁褓婴儿的窗边鬼吼鬼叫。晚芸不太清楚为什么叫“萝卜”,后来才发现是派里这五六个野孩子都喜欢吃萝卜。“就没点有意思的名字?”晚芸问道。几个“萝卜头”埋首商量几番,还是举起双手高呼“萝卜万岁!”
得吧。
就是不知谁放了个奇臭无比的屁。
晚芸捏住鼻子骂了句,“妈的”。
他们集中做坏事的日子定在曜日。她想着“曜日帮”怎么着,也比萝卜霸气。
这次瞄准了一位小官家里的小小姐。晚芸一听人名,来了兴致,立即表示愿鞠躬尽瘁,冲在前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