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成双(32)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程蝶贝齿紧咬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滚落,颤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只要一想起过去,我心里就有多反胃?你知不知道,一想起当初我有多爱你,现在就觉得有多恶心!”
阮清羽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程蝶的话像一记毒鞭一鞭鞭抽打在她的心口上。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给她勇气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快快乐乐的活着,你连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程蝶的身子在发颤,指向阮清羽的剑也在颤抖,咬着发白的嘴唇,道,“好,很好,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深明情意
古老的树林里,忽然间寂静一片,仿佛连深处的虫鸣声,也突然消失不见。
风声凄凄,似在诉说着一段哀怨的往事。
阮清羽木然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似已被完完全全的抽空,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当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时,暴露在人前的躯体,只剩无数的破绽与弱点。
再没有人能够拯救得了她,因为她的心,已死。
而此刻,充斥在心间的仇恨仿若世上最猛烈销魂的毒药,侵蚀了程蝶的整个大脑。
程蝶咬紧牙关,长剑一指,寒光如电,已向阮清羽的心脏直刺而去。
这一剑,虽然没有一个杀手的快,狠,准,却倾尽了一个女人一生的爱与恨,悲与痛。剑未至,剑意已如绵密巨网将阮清羽密不透风的紧紧笼罩,悲伤之意盖天卷地,迫得网中的阮清羽几近痛苦窒息。
一陷情网,孰可安然抽身?
阮清羽完全没有挣扎,没有躲避,她甚至在想,她终于得到了解脱。
所以,她闭上了双眼,没有任何反抗地闭上了双眼。
程蝶的心一沉,短短一瞬间她愠红的脸颊就起了急剧的变化。
她本以为阮清羽会出手阻止,至少也会闪身退避,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站在原地等死!
谁的心,在这死寂的密林中怦然跳动?在这令人窒息的危急时刻激烈跳动?
程蝶的手已在发抖,她的心已在后悔,眼看剑刃就要穿透了阮清羽的心脏,她已来不及撤步!
“阿羽!……”
生死一线,一声陡然的仓惶,戛止了呼啸而来的剑光。
时光似于这一瞬间停滞,呜咽的寒风中,一道粉影,挡在了阮清羽的身前。
剑端没入她的胸口,鲜血像妖异的毒花般散开。
程蝶瞪大了双眼,目定口呆地望着面前这场突变,望着那道被鲜血染红了的柔弱身躯,整个人已呆住,仿佛陷入了最深的噩梦里。
阮清羽已不敢睁开眼,当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的心就已经沉了下去。
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眼睁睁看着泠柔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染透了她的衣裳。
“柔、柔儿?……”
阮清羽的嘴唇在颤抖,他的魂魄似乎都已碎裂。
“阿羽……”
泠柔在阮清羽的怀中虚弱□□着,白皙的面颊浮上一点点病态反常的嫣红,她强忍着剧烈的痛苦,看着阮清羽的脸,迷蒙的眼波似有千言万语,却已无力说出。
阮清羽浑身发抖,心如刀绞,视线从泠柔浸满汗水与痛苦的面庞移向了她的胸前,那里鲜血淋漓,剜目灼心。
一种无以言表的愤怒,从足底燃烧到大脑!阮清羽眼眶通红,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地瞪着那个将剑刺入泠柔胸膛的女人,那神情,仿佛就是一个愤怒中的魔鬼。
程蝶在阮清羽的目光下,浑身战栗,血色全无,脑海完全空白的这一刻,三尺剑锋忽从剑端“叮”的一声,一折两段,程蝶难忍剑刃上猛烈传来的内劲,剑柄脱手飞向高空,飞旋的剑光在一片银芒中摧落了枝头的绿叶,那断剑,便在萧萧落叶中直坠而下,“噌”的一声插入地底,入地三寸。
树叶分离,恩断义绝。
漫天飘零的残叶似也在悲风中呜咽。
阮清羽抱起泠柔,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奔而去。
程蝶木然地望着那道背影,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足底一软,整个人像一团柔软的棉絮瘫坐在地。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么?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阮清羽奔回屋里的时候,泠柔已在他的怀中沉沉欲睡,只是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在给她力量,她始终在苦撑着。
“阿羽……我好累……好想就这样睡了……”
床头,泠柔躺在阮清羽的怀中,身躯娇弱柔软,呼吸急促:“我好怕、就这么、一睡不醒……也好怕、一些话不说、就再也没了机会……”
她虚弱地看住阮清羽的面庞,视线已模糊,低低道:“阿羽……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无法、忘记你……我喜欢你……从未如此深的、喜欢过一个人……”
阮清羽静静地听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悲哀,凄凉。
泠柔却挣扎着握住了阮清羽的手,哑声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阮清羽凝注着泠柔近在咫尺的双眼,那一双泛着泪光的通红的眼,终于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深深道:
“……我喜欢你,柔儿,不只是一点点的喜欢……你要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阿羽……”
泠柔的心在颤抖,泪也顺着颤抖的脸颊滑落。
无论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得怎样,此刻,现在,她是幸福的,她已得到满足。
“真的吗……我好、幸福……”
斜阳依山,转眼已入黄昏。
丛林掩映的小竹园,在夕阳的背景中,一片沉默。
阮清羽站在园内,对面是一身青衣的阿福。
“公子,泠姑娘伤势如何了?”
阮清羽道:“伤口偏离心脏一寸有余,总算保住了性命。”
阿福道:“还好有惊无险。”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道,“公子,你说秦夫人,是如何知晓当年事情的?明明知道真相的人已不多……”
阮清羽蹙起了眉,一阵沉默。
阿福忽然叹道:“我听闻秦家的少爷,今晨被人打致重伤,直至现在昏迷不醒。”
阮清羽面色一变,震惊道:“竟有此事?”
阿福深深点头,不忿道:“据说下手之人还将事情栽赃给了公子你,所以秦夫人才会一时情绪失控……”
阮清羽面露深沉,神情飘忽不定,阿福已接着道:“这一切是不是有人存心算计,想陷公子于不义?”
阮清羽沉默了许久,方道:“那你觉得设计这一切的人,是谁?”
阿福道:“操纵这一切的人,必然对公子的事情十分熟知。其人巧妙利用公子与秦家的矛盾,使秦夫人误以为公子对秦庄主存心报复,从而激化秦夫人对公子的仇恨之心,致其与公子兵戈相见。而公子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莫过于属下同那位泠柔姑娘。”
阮清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觉得,柔儿是这一切的主谋,为达目的,她甚至不惜性命,上演了这场苦肉计?”
阿福不语,阮清羽显然正确无误的道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阮清羽的眼中随之浮上一线迷惘,淡淡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福道:“目的有很多种,或许是为了获得公子的真心,或许是为了博取公子的信任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阮清羽深深叹了口气,神情复杂,让人一时看不透是怎样的情绪。
“公子,还有一事……”阿福忽然沉声道,“京城那边,出事了,解指挥使因犯欺君之罪,被关进了诏狱……”
阮清羽闻言,身躯大震,怔愕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福道:“据说西域使者在拜访当今圣上之时,曾进贡一副价值连城的字画,而这幅字画被解指挥使私藏,为东厂安插在锦衣卫中的耳目所告发!”
阮清羽难以置信的道:“势态竟已发展到如斯地步了?……”
阿福叹道:“人赃并获,恐怕即便是栽赃也洗不清了……”
阮清羽攥紧了双拳,手背上的青筋都已凸起。
阿福面露迟疑,随即道:“公子,要不要召集‘炼狱扶桑’的弟兄们,救出解指挥使?”
炼狱扶桑是阮清羽以前所在的杀手团的名称,也是锦衣卫阴养的杀手组织。组织里的人受雇主指使,杀指定的人,以获取数量不小的财富,这些财富分成两笔,一笔上交到锦衣卫,所以炼狱扶桑曾为锦衣卫的敛财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