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成双(24)
她嘴上说着不要,一只手却有意无意的轻轻撩起了裙摆,露出一双修长的,莹白的,蜷曲着的腿。
她的脚趾是那么圆润,纤巧,光洁,白皙,脚背挺直着,可以看清一条条淡青色的筋络。
“……你也知道,自那之后,我的身边就只有陆右亭一个男人。”她咬着唇,目光凄迷,可见其中弥漫的寂寥,“我与他之间,从来都不是正常的情侣关系,他是个商人,眼中永远只有利益交易,我心里十分清楚,一但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弃……在我眼里,你与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从未在我这里得到过什么,却仍旧无私地帮助我……我心中虽对你有情,却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交付给了你,毕竟太过容易得到手的东西,总是不值得人去珍惜……是不是?……”
他不住地干咽着口水,因为紧张嘴唇都干的发白,垂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低着头道:“是我逾矩了,我本未妄想过要将姑娘据为己有。”
她拧眉,幽幽地瞧住了他,声音已有些冷:“为什么?因为我是个(继)女,不配被你拥有?”
他脸上已流出了汗,急忙道:“我从未有过看轻姑娘的意思,在我心里,姑娘亦是与旁人完全不同的……姑娘心中有情,因为情深才会被人所伤,也是因为情深,才渴望拥有一个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人……姑娘虽身在泥潭,却不愿与泥潭为伍,若说低贱,我才是那个低贱的下人……”
她静静地瞧住了他,目光闪动,隐隐有种别样的情绪,良久后,叹息道:“我知道因为那一次,你一定受了别人不少的委屈……”
她站起身,轻轻钻入了他的怀中,雪白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火热的脖子,声音柔如梦语:“来日方长,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夕阳透过窗隙照上了温香的床褥,暖暖的,让人从心底里漾溢着安逸。
程蝶趴在阮清羽的怀中,倾听着她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她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已处于沉沉的睡眠中。
她微微抬眸,看见她的睫毛弯弯长长,一根根数下来,也有百来根。
她的眉,深浓而稠密,就像两把锋利的剑刃,折射出勃勃的英气。
她轻轻的在她薄而软的唇上一吻,微不可觉,生怕惊扰了她的清梦。
她轻轻的下了床,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穿在了身上。
妆台前,她梳理着肩头柔顺黑长的青丝,嘴角不自禁弯着笑意,像是一个初尝情暧滋味的少女。
同时,她也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的做法,是否已对她造成了某种程度的伤害。
可她随即一撇阴霾,暗想就算阮清羽打也好,骂也好,她都不在乎,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无论怎样的惩罚自己都愿意接受。
想到这里,程蝶眼中的醉意就更浓了一层。
也就是这一刻,熟睡中的阮清羽微微侧了个身,被褥掀起,露出了她雪白的肩胛。
那肩胛上的线条优美平直,却有一点血红的印记,与交错的疤痕纠缠在一起,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
可是不知怎的,偏偏这一刻,那点印记格外引起了程蝶的注意。
这血红的印记仅仅在程蝶的脑海中逗留了片刻,却如一把尖刀,给了程蝶剜目灼心的痛!
程蝶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在这一刻剧烈收缩,寒栗爬上了她的整个身体,让她的呼吸竟似已经凝窒。
那一点妖异的花纹,像是恶鬼的血口,向着她一点点扩张、狞笑!
扶桑花……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心中颤抖呐喊,程蝶怔忪原地,泪水夺眶而出。
“杀死爹的凶手,身上有一朵扶桑花刺青……”
“炼狱扶桑每一个成员的身体上,都会有朵扶桑花刺青。”
什么是天堂坠落地狱的感觉,什么是瞬间沦陷冰天雪地里的绝望,种种滋味,这一刻她已一一尝遍!
程蝶哭不出声,整个人都似已麻木,良久良久,才拾回一缕魂魄,凄然道:“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情绪失控,掩面奔出了屋子。
她在树林中奔逃,像是拼命逃离鹰爪的白兔。
她的泪在冷风中破碎,她的心也在绝望中破碎。
命运,总是人无法逃脱的漩涡。
夜色笼罩大地。
有月,没有星。
一道冷郁的身影,独坐靠门的一角,抱着酒壶埋头狂饮。
酒楼很热闹,一楼二楼都坐满了客人,他们大部分成群结伴,有说有笑,唯独阮清羽那一桌,冷冷清清。
已有人注意到他,或许一直就在注意着他。
也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看着他的神情就像是看着一个异类。
但她都没有在意,因为她的思想、注意,全都集中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知道,程蝶早已知道了一切。
她想象不出程蝶知道真相那一刻的感受,或许会和她现在一样,或许比她还要狠上十倍。
但她总算知道,她和程蝶已经彻底的完了。
她举起酒壶,不停往喉咙里灌着酒,烈酒下肚,那灼烧的滋味令阮清羽的大脑又刺又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能就这样醉死在这里。
这时,门口进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都很高大,也很魁梧,站在最前面的,衣着最为得体,腰间还配着一把大刀的,叫高斌。
他们踏进大门的时候,酒楼里的氛围明显就有了微妙的转变。
高斌一双吊眼只往厅中一扫,凡是被扫到的人都忍不住一个战栗,而他的视线最终落上了独坐一桌的阮清羽。
他只逗留了片刻,即踏着大步,朝向阮清羽的桌席。
已有人在担心,也有人在害怕,还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一场好戏的开始。
高斌笔挺地站在阮清羽的面前,双手抱着胸,用一种俯视苍生的目光瞪着对面的阮清羽。
阮清羽却似乎完全没有发觉来人,只是自顾自的埋头灌酒。
高斌身后的两个弟兄这时大步上前,两只大手同时往桌面一拍,只震得桌子嗡嗡剧颤,倒也是个内家子。
“识相的快点让开,别占了我们大哥的位置!……”
震耳的巨响伴着粗鲁的呼喝,使得原本热闹的大厅立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里。
阮清羽却头也未抬。
☆、无端挑衅
那两个青脸大汉见阮清羽动也不动,怒目圆瞪,厉声道:“你是聋子还是哑巴,说的话你听不到吗?……”
这□□裸的挑衅令所有人以为那青年要遭了秧,可是谁也没料到,惊奇的一幕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但闻“啪”的一声震响,电芒闪动,三个魁梧大汉忽如断壁般向后跌出,撞翻了两三张桌席。
客人们惊呼起身,碎裂的瓷具乒乒乓乓洒落,大厅里几十名酒客没有一人看清阮清羽是如何出的手,只听到震响过后,三个人便已痛呼倒地,倒地的那一刻,青年桌上的筷筒刚好打着颤站稳了脚跟。
近处的酒客早已落荒而逃,阮清羽却仍安坐原地,自始至终似乎都未动过。
高斌胸口一阵剧痛,愕然惊觉自己竟被一双木筷撞断了两根肋骨,再看两边哀哀□□的弟兄,情况比他似乎更糟。
高斌虽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众目睽睽之下绝丢不起这个脸,欲拔刀出鞘,阮清羽已有先觉,手腕一抖,电芒再闪,高斌一声惨叫,右掌心已被一根木筷刺穿了个洞。
高斌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之快的身手。
他痛极生怒,咬紧牙关,挥袂一扫,忽见数道寒星从他袖口疾射而出,直逼阮清羽全身各处要害。
他的暗器功夫虽猛而快,但阮清羽的速度比他更猛更快。
阮清羽右脚飞起,身前的酒桌赫然旋翻人立,呼啸而来的暗器“噌噌噌”尽数钉上了桌面,有一枚注入的内力最深,蓦然穿透木桌,眼看就要钉入阮清羽的眼睛。
若是一般人,只怕这一劫在所难逃,但阮清羽并非一般人。
当暗器穿裂桌面所传导出的内力震荡开时,阮清羽已有预感,踏步一闪,毒蛇般的暗器堪堪从她侧颊一寸处激窜而过,“呜”的一声钉入了身后的梁柱,兀自震颤不止。
阮清羽失色,眼中已现厉芒,劲喝一声,力透桌脚,偌大的四方桌轰然间四分五裂,断木飞屑霎时化作狂风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