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才不是妈呢,池渔心说,充其量算监护人。
可是雏鸟情结不会因为她看别人的第二性征不满,不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不会在肢体接触离亲密还差一线时,就臊得满脸通红;不会因为她受了点皮外伤就违背天性惩罚一个人。
不会……
生出形似欲念的火。
难道是她的错觉?
“我想。”
突如其来的灵感传音倒像是错觉。
池渔以为自己幻听,走近几步。
陶吾视线飘忽,用手背蹭了下鼻翼,拳头虚握着,看不出里面是不是留着火光。
“我想,”她说。
但是……
她微微朝大雅丹堡的方向侧过头,“闵组长来了。”
“还有多远?”池渔听到自己在问,语调波澜不兴,很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
“三十米。”
“够了。”池渔喃喃低语。
她下过决心:慢一点,等小神兽自己开窍。
可是她意识到,自己也正年轻。
年少的情动来得突然,凶猛如虎,莽撞得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牛犊,碰到一点红色,干脆像扔进火堆的爆竹,时刻涌动着,伺机喷薄。
虽然年轻,但相比万寿无疆的非碳基生物,她的时限或许连白驹过隙都比不上。
“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额头贴在陶吾下巴,感受着皮肤一扫而过的细微气流,池渔心里想:过去小半辈子精打细算攒下来的那点儿耐心已经全部都给你了,没多的了。
她不想等。
她想要回应。急不可耐。
“二十……唔。”
池渔拽着陶吾的领口,迫使她低下头。在视野变得模糊之前,她闭上眼,凭着视觉残留找到唇的位置。
温润的触感,和潜意识的幻想别无二致。
初时沁凉,随着呼吸的交融,不知散发自哪方的热度侵占了感官。
感官上长得像一辈子。
夙愿得偿,总会让人觉得等待的时间过于长久,怎么不早点来。
实际上——
池渔一退开,就听陶吾强迫症发作似的补全了计数,“九米。”
随即修正,“现在是二十六、二十……唔。”
快到四号建筑时,闵秀故意加重脚步以示提醒。
短短几天,她对小池总的印象一再改观,甚至喜欢起这位有主张、有见解同时还很谦虚好学的年轻女孩。
有这样的投资者在,何愁无法安心做研究。
“闵组长。”
声音在后面,闵秀转过身,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小池总。
虽说相处时间不长,她对小池总的神出鬼没已经习惯成自然,没深思平地哪儿敞开条缝给她冒出来的。
只不过心头难免戚戚:到底是年轻人,一样是通宵未眠,人家气色红润有光泽。她连身边一个大活人过去都看不到。
“出结果了?”池渔问。
“啊对。”闵秀按着胀痛的太阳穴,递报告过去。
池渔随意地瞭了眼,见各项指数和后面缀的参考范围基本吻合,便把报告丢给陶吾。
“你不看一下?”闵秀目光跟不上她动作。
“看完了啊。”池渔说,“没什么问题。”后一句向着陶吾。
闵秀:“其实……”我感觉有。
话没说完,小池总已在十米开外,向观测点去。
闵组长跟不上年轻人步伐,加重力道按紧太阳穴,成行成列的数值在眼前滑过。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小池总背着手走进七号建筑,收获了两条熬夜加班疑似昏迷的咸鱼。
一条抱着显示器瘫在书桌,是小尹。
另一个两手夹在腋窝,头垂到胸前,看发型和耳朵上挂的眼镜,不是亮子,应是后来换班上来的小郑。
陶吾来到电脑前,东瞧瞧西看看,视线落在小尹紧握鼠标的右手。
她隔空在小尹后脑勺上拂过。
熟睡的小尹咂咂嘴,眼珠来回转动几下,艰难地撑开眼皮。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惊得他连连后退,下意识地挥手打开那白光。结果那东西仿佛自己长了眼睛,灵巧地腾挪闪移,再次凑到面前。
小尹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下去,白光追了一段,停下来,是手机屏幕。
“你是网管对吗?帮我输入联网密码。”
陶吾把手机拿后少许,依旧摆在他触手可及的半空。
小尹莫名其妙,嘴上说着“我不是网管”,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点出密码。
“谢谢。”
联网成功,陶吾露出满意的笑容。
池渔:“……?”你上网不找我找什么网管?
感受到她热烈的注视,陶吾的第一反应竟是用双手护住手机。
“……??”
陶吾灵感传音:“查点东西。”
说着,人转去离池渔最远的角落,唯恐手机被她收走似的。
——行叭,网瘾小神兽上线了。
池渔管不动陶吾,弯腰摘下小郑耳朵上岌岌可危的眼镜,用眼镜腿推他肩膀。
小郑猛地后仰,深吸了口气,木木地盯着虚空。
“醒醒。”池渔把眼镜放回他手上。
小郑眯眼看了她片刻,戴好眼镜,“啊,小池总。”
“起来干活。”池渔拍拍手,“下面怎么样?带上来什么东西了吗?”
“哦哦,有的。”小郑一骨碌爬起来,打开先前靠在身后的工具箱。
里面摞着一叠锅盆瓢碗,几双筷子斜插在大铁锅和塑料盆间,最上面的碗里放着两盒火柴和煤油灯。
“这是在1区找到的。”小郑用拇指和食指扶眼镜,“小尹跟您汇报过了吧,下面是住人区,公共空间十分开阔,宽度约有筒子楼到B2那么长,长度和深度未探明,照明有限,我们初步估计至少有八千个平方。空气质量在良好以上,孟教授推测下面有通风设施。大概就是这样。”
池渔戴上手套,拿筷子拨着锅碗瓢盆,重复他最后一句话:“大概就这样?”
小郑讷讷地啊了声,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这人虽说有个“小”字前缀,年龄起码三十过半,书卷气和眼镜一般厚,兀自揣摩了会儿,以为她是在问东西的来历,补充道:“下面放置有炊具、厨具——功能偏向于厨房的区域有超过十个,这是其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孟教授分析认为,地下居住区也是以家庭为单位划分。”
池渔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如果地下仅是居住区,为什么孟教授执意不肯让闵秀下去?
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如亲眼见识。
闵秀姗姗来迟,进来先被摆了一地的炊具勾去心神,“下面找到的?”
小郑说:“对的。”
池渔直起身,不轻不重道:“那我们也准备下去吧,闵组长?”
闵秀喜出望外,“好。”
“等一下,闵教授。”小尹跌跌撞撞跑过来,用手肘碰了下小郑,动作大到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在打暗号,“老板不是让你赶紧把模型建好,转告闵教授让她给这些东西做放射性检测吗?”
小郑经他提醒,连连点头,“是这样的,闵教授,下面有孟教授和冰洋他们就行,等勘测完所有区域确定安全了,您和小池总再下去不迟。”
池渔嗤之以鼻。
考察组人手一台移动辐射探测器,用得着把一堆明摆着是日常用品的东西塞进机器做检测?
检查什么,几斤铁几两塑料?
她朝闵秀使了个眼色,心说闵组长还不发威,怕是要当一句人善活该被人欺。
然而还没等闵组长有所表示,小尹已经拿起对讲机联系了地下,“老板,闵教授想现在下去。对了老板,还有小池总。对,她来了。哦,好,我知道了。”
他关闭对讲机,摊手说道:“冰洋和小周半小时左右上来,要不你再等等?”
闵组长面色唰地惨白,“你……你们……”
池渔起初以为闵秀是被气的,见她开始打哆嗦,觉出情况不对,伸手拉了一把,“闵组长?”
她不拉还好,一碰上闵秀,后者身子一歪,支撑不住似的往她身上靠。
陶吾眼疾手快扶住闵秀,免去了池渔当垫背的危机。
“怎么了?”
闵秀深呼吸了几次,虚虚地问池渔:“还有没有能量糖?”
小尹阴阳怪气道:“都说了让您等等,是我们老板照顾你们女……”
池渔随手抄起碗筷丢他脸上,“你给我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