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小池凛啊。”
池凛规规矩矩地鞠躬,送上礼物:“奶奶晚上好,这是给爷爷贺寿的寿礼。”
奶奶懵着接过礼物,爷爷拿着锅铲出来了:“你们来啦!来来来,快进屋来。”
池凛对他做了个手礼之后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抑扬顿挫道:
“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明月一池莲,钓渭丝纶日月长。恭祝爷爷寿臻古稀!”
楼觅爷爷兴冲冲过来,被池凛这一番文绉绉的诗词弄呆了。
奶奶也没回过神来,二老跟门神一样矗在门口。
安静……
池凛看眼下情况,心想“糟了”,她已经没有按照大原的礼仪跪地叩首,甚至连鞠躬都没有,只是吟诵了一首广为流传的祝寿诗罢了——这个时代的人也读诗不是么,课本里到处可见诗歌的踪迹,还有诗词争霸的电视节目……
她当场吟诵祝寿诗还是太过突兀?
楼觅扶着门都快笑出眼泪了,爷爷谢过了池凛,让大家快点进门。
“孩子长大了,懂事了,都会……都会作诗了。”奶奶拉着池凛的手将她往里屋领,爷爷继续去厨房烧菜。
楼觅把门关上,对着厨房的方向喊道:
“爷爷,您过生日怎么还亲自下厨房了?之前给您按的厨房AI坏啦?”
爷爷笑道:“没坏,可是我闲不住,老觉得那机器人做菜差点意思,还是想吃点儿自己做的,有人味儿。”
楼觅:“您还真是,别被油烟熏着。”
“我们这代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家家户户都自己开火做饭,哪像你们啊,吃个饭还要机器人帮忙。”
楼觅在厨房陪爷爷聊了会儿天,往客厅走的时候给她爸发微信:
“您二位到哪儿啦?我爷都亲下厨,饭菜马上好,不是想要寿星等你们吧?”
楼力行秒回,这回还是语音:“到门口了,就上楼!”
楼觅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见池凛和奶奶两个人站在客厅正中央,指着彼此,脸上全然被愠色覆盖。
妈啊……这是怎么了?!
楼觅心跳加速,她就离开这么一会儿时间,这一老一小怎么又对上了?
不应该啊,刚进门的时候虽然有点尬,可气氛不是挺和谐的么。
这小混蛋真是一刻都能掉以轻心!
楼觅正想上去调解她们,没想到二人忽地挪动步子,划着圆地往一个方向转,池凛一开口底气十足,竟是清脆嘹亮的唱词!
奶奶毫不示弱,跟着她一块儿唱。
楼觅差点一脚踏空整个人滑出去。
闹了半天二位不是要干架,这都唱上戏了?!
奶奶和池凛对着唱,声情并茂从头唱到尾,汗都唱出来了,越唱越起劲。
楼力行和彭梓媛拎着一大堆东西赶上来,在门口听到里面有唱戏的声音,不像是电视里放出来的,很有现场感。
楼力行和彭梓媛互看一眼:“今天老爷子过生日还请票友了?”
进门一看,哪来的票友,做完饭的爷爷也加入到她们之中,三个人边演边唱,老爷子还特不服输嗓门高得几乎要冲破天花板。
无论爷爷奶奶起的调有多高,池凛全都能接住,一开口爷爷和奶奶齐声叫好,不像捧场,特别真情实感。
楼觅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拉二胡给她们伴奏,二胡还是她小时候爷爷逼她学的。
楼觅:“二位来啦?坐,顺便鼓鼓掌。”
两位家长哪见过这场景,惊得愣在原地。
“小凛什么时候会唱戏的?”还是这么冷门,几乎失传的戏曲。
作为亲生母亲,彭梓媛应该要答得上来,可她真没法答。
别说唱戏了,从小池凛但凡唱歌全都走调。
戏是不可能会唱的,会唱的永远只有反调。
第28章
楼力行和彭梓媛进屋, 将买来的礼物放好的时候,爷爷奶奶终于唱累了,坐在沙发上一个疯狂喘气一个拼命喝水。
儿子和准儿媳来了都没发现, 奶奶的心思还在刚才的对唱上。
她握着池凛的手一个劲夸她字正腔圆,太有味道了。
爷爷喝完一大杯水算是缓过来了,感叹道:
“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畅快地唱一段丹州剧了, 就我们老两口喜欢唱。周围的人能唱的太少了, 那些老票友一个个忙得找不到人。这些年轻人更别说了, 连听都没听过。”
楼老爷子刚发现自己儿子来了, 便将他拎出来当反面典型。
楼力行陪着笑在拆礼物:“我怎么没听过啊, 小时候老听你俩唱。可你们光唱也不跟我说唱的是什么意思, 我跟听天书一样。爸, 这是梓媛送您的天文望远镜,能清晰看见大红斑, 您使点劲儿还能瞧见冥王星。”
爷爷谢谢彭梓媛,彭梓媛向老人家问好之后去厨房洗水果。
爷爷继续感叹:“也不怪你,丹州剧实在太古老了, 我都是从我爷爷那边听来的几句。当时他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后来还是我全世界走访才收集到一点点的碎片,和你庄叔叔一块儿研究了大半辈子, 才确定这剧叫丹州剧。”
池凛坐在一旁听, 心中波澜不断。
丹州, 是大原的陪都,仅次于上京的大原第二大城市,也是池凛的故乡。
虽然自小在上京生活, 但家中长辈说的都是丹州乡音,丹州戏曲极为特殊的唱调伴随她成长,她自然会唱,也很喜欢。
方才楼觅在厨房和爷爷说话的时候,池凛和老太太在客厅坐着,气氛有点干。
即便外表有些变化,可人还是那个人。
老太太知道她是池凛本人之后,没话找话说了两句,将电视打开,打算看看电视,等儿子他们到齐之后开饭。
老太太忘了电视正连着她的手机投屏,一打开就继续播放她和老爷子之前录的丹州剧视频。
池凛听到熟悉的唱调,眼神都直了。
奶奶笑着想要切换:“这是丹州剧,你们年轻人肯定不爱听。想看点什么?要不要看动画片?”
池凛摇了摇头,目光几乎粘在电视上:“奶奶,我想再听听。”
奶奶以为她是在卖面子,乐呵呵地说:“这丹州剧在你们年轻人看来就是噪音,咿咿呀呀的。”
听到“丹州”这两个字之后,池凛更加确定是她熟悉的戏曲。
只不过她们丹州人称之为“禹腔”,没想到几百年后连大原都已经不复存在,甚至不可考,禹腔还能以发源地的名字被重新命名,流传至今。
池凛听着两位现代老人唱出了她久违的乡音,眼圈发热,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
这回换奶奶震惊了。
“池凛啊,你会唱?”
“会!”
之后便是楼觅从厨房出来时看见的那幕。
爷爷听到客厅有人唱丹州剧,那还得了,锅里还有菜没有收汁,直接拿着锅铲就跑出来了。
另一个唱戏的人居然是池凛,爷爷也震惊半天。
楼觅帮他接过锅铲之后,他迅速加入到丹州剧现场对唱之中。
可怜的楼觅不仅为了完成爷爷没炒完的菜,人生第一次拿起了锅铲,还在她装盘端菜出来之后被爷爷揪去当壮丁,拉二胡配个乐。
爷爷让楼觅干活儿还跟池凛客气:
“我们觅觅二胡拉得特别一般,学也不爱学。也就是脑子好使,学了那么一年半载半途而废,到现在只能算是凑活用。”
楼觅:“爷爷,您用着我呢,还边用边嫌弃?要不然您找个不凑活的呗?我还乐意躺沙发上跷二郎腿欣赏你们的精彩演出呢。”
池凛实在佩服,楼觅真是丧心病狂,连亲爷爷都照怼不误。
爷爷嘿嘿笑:“我这是客气,你太聪明了不能老夸,不然你还不上天?”
楼觅:“这话我爱听。”
池凛回头看那二胡,和奚琴颇为相似,的确是禹腔常用的乐器之一。
楼觅和二胡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感觉气质上特别不搭,就像是现代人穿着一身短袖热裤出现在上京街头一样,走错了场。
没想到看似不搭,楼觅一拉动琴弓,气氛全对,池凛的情绪陡然被调动了起来。
这哪是凑活,直逼专业水准。
四个人便在家中客厅尽兴弹唱了起来,直到楼力行和彭梓媛到来。
老爷子过生日,一桌子的菜还是他做的,楼力行很不好意思:
“下回你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我过来给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