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零(18)
风顿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简怿侧头看了看凌苏陌，她正惬意地理着头发，对着天空微微眯眼。“Are you ok？”
“I feel good.”后座传出Ken闷闷的声音。
“Well.”简怿凑过去为凌苏陌拉上另一道安全带，在她唇上肆意吮了一会，回味着余留的清新的可乐味，麻利地绑了个马尾，“Let's go.”
风、云、上好的柏油路俱在流逝，有形的无形的都扑面而来，所有景致都一瞬即逝，所有感官都由迟滞变麻木，唯有精神在越放越空，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再通过之前的途径由感官收集采纳，而是全映射在心中，由灵魂直接感知。主客观已经颠倒，世界好似已不是实体，而是凭空臆想出来的悬浮于真实之上的维面。
简怿尽量控制着加速，她开车不似多数女人一样优柔寡断，没有大油门和急刹车，平稳而快准狠地穿插在因高速而略显拥挤的车流里。方向盘在她手里好像变成了一件乐器，随着她的手势变幻而演奏出漂亮的乐曲。
她从深色的护目镜里瞥了右边的凌苏陌一眼，她正扬着嘴角，头发被风压在椅背上，并没有不适的样子。她放下心，专注于前方，踩下一脚油门。凌苏陌的嘴角越弯越美，最后从那抹流畅的闪电里飞溢出畅快的笑声。
风缠绕在笑声中，细密地织成网带走了思考。色块从耳后飞跃过去，世界好像只余下充实的空白。灵魂从躯体里淌出来，渐渐充盈在天地之间，突然就产生出一种睥睨万物的豪情。在最初的冲动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平静，那是种由于深深了解了天地浩大，醒悟到自己有多渺小，激情和理智同归于尽后的平静，像在真空中熄灭的火或者一片寂灭了的海。空白。空白最终战胜了所有，填充了所有，俨然成为残存的唯一真理。
“嫁给他吧。”在旅馆门口停下，看着Ken把他们的行李搬下车，简怿把这句话送进凌苏陌耳朵里，扭头，上车，启动，向城外绝尘而去。
空旷的高速路上喷发出乱七八糟的音乐，忽喜忽悲。
回到公司，简怿从财务部平调到策划部，没过多久又升到策划部经理。这跟她那次为公司带来巨大收益的发布会方案撇不开关系。凌苏陌在Ken的假期结束之后没有回来，却与Ken一起去了意大利。
六个月后，一封国外邮件出现在她的收件箱。
“What you said that day destroyed our tour. She had never □□iled since you said that, though she insisted that she should finish the tour. The only good thing was that at least she started to consider to give me a chance. What more can I say？I could only say ‘thank you.’.
But I also mean to add that you are really a special or strange person, Yi Jian. You always hide yourself behind masks, which is one of the reasons why I want Sue to leave you. You can't deny that you can't give her your heart in complete. To be honest, it's no surprise that you pushed her away. I know you would do this as I pointed it to you. But I still need to thank you, for your courage, for your final decision,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Maybe you already overcame some barriers in your heart when you made this decision. Congratulations.
She travelled all around Italy on her own and refused to contact me after the beginning of her journey. I didn't receive her mail until two days ago, she told me that she wanted to go back and asked me to book a ticket for her. We both know what is meaning, right？She has made up her mind as well. I do't know how she has spent these months, and I don't know how hard her fight has been, what I only know is that it's not easy for her to make this choice. She needs a talk with you. I hope you can go to the airport to pick her up, the flight information is in appendix.”
“PS: She kissed my face for the first time this morning. I'm sorry for what will happen soon, but all about this is because I love her.”
作者有话要说：信件内容：
那天你说的话毁了我们的旅行。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笑过，但她还是坚持完成了旅行。唯一一件好事是她开始考虑给我一个机会。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谢谢”。
但我还是想补充一点，简怿，你真的是个很特别、或者说奇怪的人。你总是把自己藏在面具后面，这就是我想要苏陌离开你的原因之一。你不能否认，你给不了她一颗完整的心。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意外你会把她推开，当我指出来（你道貌岸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但我仍然要谢谢你，从心底深处谢谢你的勇气、你最后的决定。也许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已经克服了你心里的一些障碍。祝贺你。
她自己一个人去周游意大利了，旅行开始后就拒绝与我联系。直到两天前我才收到她的邮件，说她想回去了，让我给她订张票。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吗？她也已经下了自己的决心。我不知道踏实怎么度过这几个月的，我也不知道她经历的心理斗争有多艰难，我唯一知道的只是对她来说，做出这个决定是很不容易的，她需要跟你谈谈。我希望你能去机场接她，航班信息在附件里。
PS：今天早晨她第一次吻了我的脸。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她。
☆、半载横截十二年
“欢迎回来。”简怿对从出口处悠悠拖着行李箱过来的凌苏陌淡淡说到，语调和缓，仿佛凌苏陌只是像平常一样出了趟差而已。
凌苏陌没有看她，只是从她身边经过时把行李箱留下，径自向外走去。
简怿低下头笑了笑，顺手拎过拉杆，落后半步在她身后。
回到家凌苏陌沐浴完后进入卧室整理行李，简怿裹着浴袍出来时看到床上铺着四套成衣，是一个系列，分明“四季”。
甚至材质、厚薄、样式，形态各异，摆在一起却分明循序渐进，直至衔成一个循环。造型特异，大方张扬，在中国对四季的传统理解里加进了太阳般的热情。很难想象一个人心绪烦乱时是如何设计出这样的系列作品来的，也许是因为意大利有这样温暖的魔力，那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
看着凌苏陌把最后一个衣角展开，简怿也没有过去抱她，只是靠在衣柜上，目光淡然：“苏陌。”
“阿邪。”凌苏陌略有些僵硬，没有转身，“这些……”
“谢谢，我很喜欢。”
“不用谢。”
规矩的对话。
简怿走过去，低下头，开始一套一套地试穿。每换下一套，便用衣架撑起挂进衣柜。她试穿完最后一套要脱下时，一直站在一旁没动的凌苏陌忽然走过来，伸手帮她解开腰带和扣子。
“这套作品很完美。”简怿任由外衣被她褪去。
凌苏陌的手在她肩上顿住，收紧，缓缓低下头，头发垂下去遮住脸颊。片刻后，她的手开始发抖，很快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简怿感觉到一连串被空气冷却了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滴落到她曲起的手臂上又滑落到地板上，像蝴蝶的翅膀翩跹扇过后便飞走。她扳起凌苏陌的脸拭着泪，那泪水却像要清空所有存货，汹涌得无法停止。她的手停在凌苏陌脸上，目光专注地望着凌苏陌。凌苏陌哽哽咽咽地想开口，试了好几次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对不起。”
简怿似乎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仍是扶着她的脸仔细地端详着她。直到她的眼泪逐渐止住，简怿才把她揽进怀里，吻着她的头发。她揽着她坐到床上，伸手关了灯，黑暗顿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淹没了所有的表象，厚重的窗帘甚至遮挡了星月，满室唯余黑暗。视觉在这样的环境中失去意义，相应地，其余的知觉便格外敏锐起来，彼此的心跳前所未有的清晰，重叠起伏的心跳好像成了这部话剧唯一的背景音乐。
略显封闭的房间久久没有风透进来，温度开始攀升。某一时刻，不知谁的衣衫不小心响起一声摩擦的声音，顿时谁都不觉得衣裳有存在的必要了。她们放弃了眼睛所起的功能，在黑暗中摸索着亲吻彼此，全凭直觉地抚摸对方，像要宣泄什么似的互相撕裂，透着原始的野蛮又无比温柔缱绻。她们在彼此的喘息中清醒地迷失，在彼此的炽热体温下感到窒息般的快乐，又在口齿的交缠里像要糜烂似的融化，黑暗拉成旷野，一整片空荡的天地里唯余她们俩紧紧相拥，压碎了起伏摇晃的草尖，碧绿的草汁星星点点沾染在背上，像洇开的时间。她们的口腔中混着不知谁的泪，爱着恨着，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最后都只成了泪。那已经是一种超语言的语言，所有想表达而无法表达的都在那里了，等着人去尝懂，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