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轻柔,而铜钱沉重,这需要商人的诚信,若由官府管辖控制,便可剔除不法之徒,减少祸患,但这其中所涉及经济,发行的量也有学问在里头,所以我只能给你建议。”
李少怀大喜的站起,“唐有飞钱,宋有交子,说到经济,还真是可惜了丁谓这个人才!”
“送少许进去,荔枝性热,多食易上火,不过能促进食欲,母亲已有多日不曾好好用膳了。”
殿外,千凝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进,“姑娘!”
见千凝苦着一张脸,她疑道:“怎的了?”
“外面传来消息,丁绍德从京城流放至潮州的路上,病...病死了!”
赵静姝僵直了身子,颤道:“你,确定没有听错吗?”
千凝点头,“千真万确,京中都传开了,江宁百姓请命,官家诏书都下了,准许下葬立碑。”
她倒退几步,瘫软下,不信,不愿信,“她才不过三十岁...怎么可能!”
“姑娘您,节哀顺变。”
“我不信!”
“她在什么地方?”
“江南。”
“我记得,顾氏也去了江南,一直未回。”回京后她曾去丰月楼找过顾三娘,才知道她早已经不在丰乐楼了,原来顾氏不是风尘女子,所有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她的驸马。
她想起身,脚下的沉重让她迈不开步子,心中被苦涩占满,这种感觉熟悉的难受至极。
“姑娘要保重自己,您还有太妃呢。”
乾兴元年秋,杜太妃病危,皇太后与皇帝探望,命众医官全力诊治。
病榻前,赵静姝擦着不断流出的泪,“母亲!”突然觉得这世道似乎只对她是残忍的,母亲是她留在此处的最后一道思念。
“唯一后悔与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婚事让你搭上了后半生。”和离之后杜氏也曾为她的婚事再一次操心,赵恒也留意朝中的青年才俊,和离再嫁并不是什么稀罕之事,更何况她还是公主。
只是爹娘精心挑选的人,都被她所拒绝,甚至到了放言辱骂,精神失常的地步,赵恒不想逼疯这个小女儿,遂没有再强求。
赵静姝原先的婚姻,杜氏其实是满意的,最终也没有从皇权的斗争中逃脱,她的女儿成为了牺牲品,丁家之祸,一罪牵连众人,如此,她也怪不得驸马,只当是她们母女命不好,“你的任性,往后要如何是好啊。”
“我会束发出家,就当...从来没有还俗回来过。”
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呀,”杜氏知道,只要赵静姝愿意,求娶之人不会少,“母亲还是希望你能嫁得良人,相夫教子,如此才不会孤寂。”
“良人若不是爱人,我宁愿孤老。”
乾兴元年秋末,杜太妃薨。
福宁殿。
窗外漫天飞雪,北风寒啸,殿中碳火滋滋作响,“妾请入观出家,替母亲守孝三年。”
赵静姝的话让少年沉了脸,“可是大内的生活不好,还是有宫人怠慢了阿姐?”
“大内的生活并无不好,只是妾从来就不习惯约束罢了。”
少年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阿姐在观中十余年,现在又要回到观中了吗,如此,朕身边亲近的人便又少了一人呢。”
“官家,当有天下为伴。”
“此事,朕要同大娘娘商议后才能答复阿姐。”又见她眸中出宫心切,添道:“朕会说服大娘娘的。”
少年转身到了坤宁殿,刘娥正在看朝中各家送来的画像,少年见之,轻皱起了眉头,旋即恭敬的拱手道:“大娘娘。”
刘娥抬头,“今日官家怎这么早就过来了?”
“儿子是来找母亲您说件事的。”
“哦?官家想找老身说什么?”
“杜太妃已逝,三姐姐她,想出家。”
刘娥从座上起身,新换的太监连忙拖扶,“元容想出家?”
“是,三姐姐说想回到江南的元庆观。”
“先帝去前,曾托我好好照看元容,老身本想等朝中事情安定后替她挑一门好亲事,如今她想再回道家,官家怎么看?”
“按大宋制,百善孝为先,双亲过逝当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得婚嫁。”少年抬头看向刘娥,“且三姐姐本就不愿嫁,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意,君子成人之美。”
刘娥回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画像,笑道:“官家学聪明了,也会用她人之事来隐喻自己了!”
“儿子不敢。”
乾兴元年冬,卫国长公主获允出家。
天圣元年,刘娥下诏在成都设益州交子务,由京官担任监官主持交子发行,又置抄纸院防范伪造之弊,严格其印制过程。
第150章 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天圣元年春, 科举放榜, 中第之人欢呼着奔走相告,而落榜者只得收拾行李回家等待下一次的考试。
随州。
落榜归乡之人游荡在随州的街头上,有家却不敢回,惆怅万分。
“抱歉,一时失神,冲撞了姑娘。”误撞了人的少年连连作揖赔礼。
女子感到有意思, “郎君的打扮应是个读书人,妾不过是一粗人, 又是个卑贱的女子。”
少年摇头,“世人皆平等, 阳修眼里, 女子从不卑贱。”
读书人高谈阔论,寄情山水或大肆言论朝堂, 能为女子说话者,寥寥无几。
少年这般倒是少见, “不知郎君家...”
“某幼年丧父, 家贫,是母亲一手拉扯大,教我读书识字,我却落了榜!”
此少年看着才不过十五六岁, 一次不中却伤心如此,依他方才所说,怕是迫切的想要出人头地, “你还年少,一次落榜又如何,如今的朝堂奸佞已除,官家不会埋没有才之士的,莫要灰心。”
“古之学者,一帆风顺的人太少了,成大事者,都是要经历一番磨难的。”
“姑娘你...”女子的谈论与其打扮实在太不相符,见识之广让他惊讶,“冒昧的问一句姑娘所姓?”他不确定此女子的出身,所以不确定她是否有名字,但民间大多女子是没有名字的。
“妾姓孙,家中排行第四。”
“原来是四姑娘,某姓欧,名阳修,今日听得姑娘一番开导,不胜感激。”
“可否拿你的文章与我一瞧?”
“姑娘识文?”
她点头。
少年欣喜道:“寻一处酒馆,我们坐下说。”
于是找了就近的一家酒肆,要了一壶酒一壶茶,将书箱内的文章一一拿出。
除却文章,还有几首词,一首玉楼春入了她的眼,“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梦又不成灯又烬。”
她似看到了今朝的才子会远超先帝一朝,“想来你母亲对你影响至深。”
“四姑娘既看得懂这词,又有如此谈吐,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了。”
女子浅笑,笑的温柔,“那你猜我年方几何?”
直至她问,他才抬起头直视打量,试探的猜测道:“双十?”
“未到双十?”
她接连摇头,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我已过三十矣,所以有些东西不能仅凭表象或者某一方面,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罢了,倒是小孩你很难得。”
少年有些惊讶,“这...”
“听说没,官家的姐姐卫国长公主来江南了。”
“先帝的三公主?”
“那可是绝世的美人啊!”
“只是可惜了,没能嫁个好人家,不过和离的也真巧,才不过一年,丁家就被抄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先帝早有先见之明,所以让其和离,实际是保全公主。”
“有可能。”
“嘘,丁家得罪了皇太后,不要乱议论,小心脑袋!”
一酒桌旁在讨论着江南最近的趣闻,旁桌女子起身走近,轻声问道:“几位兄台,方才可是说卫国长公主来江南了?”
几人将目光移向她,女子虽穿的是粗布,但其容貌出众,看着不过双十年华,几个看红脸的人连忙回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卫国长公主入了元庆观出家为道。”
女子微颤着眼睛,旋即作揖道:“多谢。”
快步回到自己的桌上拿起了行礼朝少年道:“数万人应举所留不过千,若你下次赶考再不中,就带着文章去找翰林学士胥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