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哭(7)
我想到了什么,转身,一把关上门,将那些或是只是好奇或是带着恶意的视线关在门外。
丽丽很谢谢你的照顾,离开的时候最舍不得的人是你,那个傻瓜,居然为了和伯母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居然……现在孩子有了,男方也愿意负责出钱打掉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却死也不肯,你说丽丽到底是怎么啦?那女孩哭了,眼泪流着,滴到她的手背上。
我递过纸巾,让她擦去。
她们都是那么傻的人,都是傻子。她口里的人也许是玉丽的姐姐,也许是别人,当她说起这一切的时候,自己眼睛里的悲伤不会少于那肩头的泪承载的伤痛。
我该走了。她起身,背着大包的东西出去的时候,那个背影像是背负着很重很重的壳,压的她的影子都佝偻了。
我目送她离开,看着光斜斜的照在那张空的床板上,空气飞舞的尘埃在光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些东西,看清楚了,才会发现,其实苍白的不存在的地方依然有着自己的社会自己的秩序。
那些事情,开始不明白,现在明白了,也许是成长,也许是污染,也许只是解开了蒙着自己眼睛的纱布,看见了别人看不见不想看见的赤裸。
玉丽走后,我们寝室的人明显的安静了,这份安静是一种隔阂,她们在我和她们间划下了一道确实的无形的线,远远的离着我,防着我。
我学会冷笑,发现愤世嫉俗其实很简单,记得要面无表情,眼神朝下,心里冷冷的看她们的言行,藏着,却可以的隔离你,就像在看喜剧,一群小丑在你面前表演。
没了人陪我,我走回了原来的路,一个人影子一样的安静的出现安静的消失,甚至是经过他们男生打架的地方,已经可以无视。我想让自己消失,不被看见。
小依的信没了,我的期待还在,甚至经过学校邮箱的时候无意识的伸手去打开写着我的班级的邮箱,却发现里面装满了信,却没有我的期待的那封。
明明总是在告诉自己,我们已经不同了,可是内心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我想我确实是个犯贱的人。
玉丽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她的点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空的床板上连东西都没放,她们宁可堆积在自己的地方,如果这样可以证明她们的清白。
我想我开始想她了,那个美丽的女孩,在这个地方唯一肯给我笑容的女孩。
她的离开,对我来说是一个盛夏的完结,我从习惯两个人的影子到继续一个人,有时候,那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慢慢的开始写字,写什么不知道,想的,看到的,无聊的,或是牢骚。我更加愿意去自己的字里找一个共鸣,低着头,写的长长的。
初二的时候,小学的那个班长叫我们一起开个同学会,让已经不熟悉的我们认识一下。我讨厌同学会,明明眼前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却还要带着过去的记忆去找相同点。
新的小学已经建了两年了,我们的教室也当成危房拆了,记忆被重重的车子碾过,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我们找了一个新的教室,明亮的,干净的。
我的位置继续是最后,现在的桌子对于我来说很矮,坐着的时候睡起来不舒服,不能温习小时候趴着睡的感觉了。
自己长大了,还想着回到童年,却忘记了,童年的桌子是不是容得下长大了的自己。
熟悉的面孔长大了,也陌生了,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接近过。
放开的时候,她们说语文老师后生了一个小孩子。我的心抽了一下。一个女人,曾经美丽如花,总会结婚,生孩子,然后慢慢的凋谢。
【影子】
初中时光 是怎么过去的,除了日记本里简单的几句话,今天很无聊,今天还是一样的,今天……慢慢的,本子从开始写到后面,我淡忘着过去的事,过去的事也相对的淡忘着我。
中考的时候不好不坏,在录取线的最后的几名卡着,勉强进了本地最烂的三级重点高中,我阿妈很高兴,因为她终于体会到被人看的起的感觉了。我本来是一滩烂泥,但是现在却扶起了墙。虚荣像是一味最好的药,治愈自己内心那种刻骨的伤口。
当我从几乎没说过一句话的老师那里接过我的中考成绩单的时候,我隐约在老师眼睛了看见了那么点的骄傲,也许,老师不是不想好好的教书育人,只是时不与我。不是他先放弃了我们,是我们自己先堕落了自己。
去寝室收拾的时候,我上铺的一个女生弯腰收拾她自己的东西,看见我来了,显得不自在。因为学校懒得来理财我们,所以可以因此相处三年,不知道那叫缘还是叫孽。三年的时光,一片空白,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心却可以远远的离着千山万水。
好。她向我打招呼。
恩,我回。
拉拉是你的小名吗?她突然放开手边的东西,坐下了。
不是,是我的全名,阿妈说她懒得起别的名字,随便就想了这个。
也许是我第一次说话说那么多,她无语了很久才开口说,其实你很好相处的。
我抬头,不解。
我们……一直以为你不怎么好相处,而且看你一副不怎么喜欢理我们的样子,就想你肯定是一个冷漠的人,没想到其实很好说话。她笑着说。
我安静的绞着手指,让沉默主宰我们之间的气氛。她无趣的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突然说,我好像看见你的名字在门卫的黑板上,应该是你的挂号信。
我的心跳跃起来,我说了声谢谢,立刻跑下去。
从来就没有跑那么快过,肺在抗议,疼着,耳边微微的鸣声,但是脚却还是挺不住,她自己有自己的方向。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谁的,会是谁,也许是老师,也许是小依,也许是离开的玉丽,也许只是一封广告信,那种期待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活着的立体的有温度的,而不是一个单薄的影子。
门卫爷爷肥肥的脸上带着几许不耐,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就会发现好脾气只是让别人来欺负你的理由。
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下,我将他抽屉里的大堆信件翻的乱七八糟,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封薄薄的已经被折过的信,上面只有我的地址和名字,不怎么好看的三个字。我知道是玉丽的,我没有在当时拆开,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手紧紧的抓着不放,等回到寝室的时候手心已经被我抓出汗了。
小心翼翼的拆开了,里面就一张旧的照片,上面还是小孩子一样的玉丽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并排紧紧的靠着。那个女生,很像玉丽,也很像一个人。
我将照片放进我的日记本里,三年的时光被这本厚厚的本子收纳了,却轻的只手可拿。
我的东西不多,一些衣服,书都卖了,什么都没带回家,将那些东西整理起来的时候连箱子都塞不满。
拉着几乎没什么重量的箱子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那上面的金字耀花了自己的眼睛,我的三年,没有声音没有痕迹的就这样葬在这所学校里,现在,我穷的一无所有的被赶了出来。
他妈的一个婊子。我突然骂了一句,发现心里很痛快,玉丽没骂错,我是个胆小鬼,直到现在才学会骂人,知道这时才知道有话要说出来,也知道此刻才明白,原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守着自己的城唱着哀歌,将自己囚禁在小小的天空里。
回家的车上,我看着玻璃窗反射的自己,渐渐不同于小时候那种肥胖,脸瘦下来的时候慢慢勾画着线条,那张脸,和照片上的人很像。
我是那个人的影子。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慢慢的暗下来了,天边的一抹血红浸润着云朵,绚烂着,妖娆着。回家的路已经开始陌生了,小学时候一遍遍走过的泥路被水泥铺上重重的壳,踩下去的时候感觉不到泥土的温度。
村子在变,变的陌生,变的已经不是我的了。
经过的人的脸不再熟悉,他们打量着我,就像打量着外面的过路人。
我低着头,走回我的新家,开始时候也曾经在村子里骄傲的站立过的房子被慢慢建造的新的房子埋没。
大门口的瓷砖上,新年的时候贴的对联已经褪去了上面的金色和红色,雨水洗刷过的墙面留下一条条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