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哭(18)
不!我咆哮,为什么你要双重对待,我以为阿姨会了解我们,可是我想我错了。
我没错,我是她的妈妈,当然要为她着想。我要带她离开,以后就忘记她好不好?你会遇见更加好的……女孩的……
然后呢?那她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阻止我们了?我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说,明天你就回家去吧,免的你妈妈担心。
说完,她起身离开。
我走进薇薇的房间的时候,薇薇问我,妈妈说了什么?
我淡淡的说,明天我就走。
走出这里,走出她的生命。
她说,不要,妈妈是不是要你离开我,我不要。她猛的抱住我。
她的温度就在自己的身边,我以为自己一个人,不会再有这样温暖的拥抱。可是,她很快就会离开。
薇薇也许就是我这个穷光蛋最后的财富了。
我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说,我们私奔好不好?
她听了以后抬头看我,眼睛里流转着光彩,她说,好,我们私奔。
【私奔】
在夕阳还未沉下的时候,我们乘着她的父母离开的那个空白的时候,谁都看不见我们的时候,我们手拉着手,逃出了那个家。这不是小说里的浪漫,不是戏里的感人,这是一场背叛还有逃避。我们放弃了面对和战争,选择了远远的逃离。
我们能够带的东西有限,她来不及带她的衣服,只是随便找了几件,还有她的钱,也只有那么一点。我们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够让我们在外面活很久,但是我们只想离开这里,如果不离开,我们不得不选择离开彼此 。
夕阳红色的挂在城市的边缘,那里是一个城市最接近天空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未来么?
路上,我们狂奔,生怕只要停下脚步,我们就会被他们追到,他们一定会抓住我们,逼着我们将牵在一起的手放开。
她拉着我的手拉的很用力,她的手心的汗让我们的手时刻会滑开,所以她紧紧地抓着。她中指的戒指生生的卡着我的关节,让我的手指发出疼痛的讯息。我没有理会,现在这个时刻,已经没有多少的力气去计较了。
她脚上的脚链发出丁丁当当的清脆的声音,就像是一路洒下的面包的碎屑,我甚至在想,那他们会不会跟着这声音来找到我们,那个时候我们抱的紧紧地,用力的哭着。
这个忙碌的城市会不会抽出它一点点的时间来记住这样一个场面,夕阳,马路,沉闷的梧桐,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在它的血脉里用力的奔跑,女孩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但是她们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留,她们在这样义无反顾地逃离这个城市,逃离她们成长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容不下她们,而她们不要这个地方。
我们上了十路车已经接近晚上的时候,人很多,都挤在一起,我和她在最后的位置上,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眼睛里都写着期盼,他们在等这辆车把他们带到那个叫家的地方。可是,坐在最后位置的两个女孩却等着这辆车将她们带离这里。她靠在我的肩上,她的头随着车子的前进的上下的跳动,她说,拉拉,妈妈会不会担心,她看见我不在家了会不会哭了。妈妈其实很爱我的,她只是不能接受,对吧?
我说,如果你不要,我们可以回去。
这一步还没有到最后的绝然的地步,我们还在那个门槛里徘徊。我们还是可以跳下这辆车,坐上返程的车,若无其事的回到家,说,妈妈,明天我就走。
一切都会往最好的地方发展的。
薇薇说,我不要,当我出来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回去了。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是她先不要我的。
我用我的手心去温暖她的手,在这场战争里,我们都是无辜的参战者,上面有人俯视着地上的厮杀,看见双方的血流不止,说,这就是天理。
我们去杭州,我去过那里很多次,但是妈妈不知道,她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在那里的。薇薇说。
我点头,说,好,我们去杭州。
我们的私奔的路线被定了下来,我们的未来也敲定好了,我们不得不逃了。
去杭州的火车票29元一张,当我将六十元递进去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看了我们一眼,说,暑假了出去玩啊?
我点头,说,恩,出去玩。
如果这只是一场轻松的玩乐那会有多好。
在候车大厅等车的时候,看见忙碌的人群在我的面前走过,薇薇就在我的身边,靠着我睡觉。她的身上有淡淡的奶香,他们说有这样的体味的是长不大的孩子。可是,薇薇不得不长大,被我这个不负责任的人逼着张开那双闭上的眼睛,去面对这个冷酷的世界。
也许,这就是我的罪孽。阿妈说的没错,我在这个世界来原本是来还债的,却积攒了更加多的债,也许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法出偿还,也许我会下地狱,背这重重的罪行。
我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对不起。
她没有醒来,睫毛颤抖,眼底的阴影让我觉得心疼。
我的薇薇,她现在在想什么,想她的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还是在想我们看不清光明的未来。
上了火车的时候,靠着窗户,外面的风景已经被夜色笼罩,黑乎乎的只看见一片影子,憧憧的叫人觉得心底凉凉的。
薇薇指着外面的灯火说,那里是别人的家。
我看着外面没有说话。那是别人的,一盏灯火是一个期待,却没有写着我们的名字的期待。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离开了,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伤心,会不会骂我把他们最好的女儿拐走了。
火车的车程不长,三个小时不到就到了杭州的南站,当我们下车的时候,我们的行为已经成为一个事实,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薇薇,你怕么?我问她。
她笑着说,我只怕你突然不要我。
我说,不会。
因为已经晚了,我们很辛苦才在南站边的小弄堂里找到一家私人开的旅馆,破旧的大门,生着褐红色铁锈的窗户,还有有点倾斜的楼梯,踩上去的时候有失重的感觉。
一只黑色的猫盘在楼梯上,它那双在夜里发着光芒的眼睛盯着我,狠狠地。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门口看见的死了路上的黑猫,被车子碾过,肚子里的东西都流了出来,新鲜的血液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变成死凝的黑色,它的小小的头颅上,那双眼睛张得死大死大的,眼珠凸出眼眶,已经白了的眼珠盯着在一旁吓得无法动弹的我。
外婆口里念叨着罪啊,一边将它扫掉,即使在畚箕里,我觉得那双眼睛还是跟着我,一刻不停的盯着我。
老板大声地骂了一声,那只猫窜开了,楼梯上还是什么都没有,那仿佛只是我的一时的错觉。
我们没有很多的钱,所以要了一间在最角落里的小小的单人房,看不见阳光,窗户上的玻璃被隔壁的墙挡住,只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可以让楼梯上的昏黄的灯光照进来,白的没有温度的墙,还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
老板放下热水瓶就走了,我和她安静的坐着。
床上的床单和被子是一片白色,上面留着淡淡的仿佛永远都洗不掉的污迹,让我觉得不舒服。
屋子里有一股霉味,还有异样的味道。让我想起我的老屋子,我的小房间,那个只能看见夕阳的房间,小小的房间里被无数的家具充实着,红色的漆在黑暗里变成黑色,如同影子。我有时候无意间醒来,紧紧地揪着被子,觉得那些影子会扑到我的身上来,然后吃了我。
我们都没有吃晚饭,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地方,简单的吃了一顿,她的胃口不是很好,似乎情绪很低落,我只能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晚上的时候,我们和衣睡了。
外面的那盏灯的光从那个缝隙里透进,投射在天花板上,留下一个光晕。我张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外面的声音一丝不漏的传进这个房间。我听见外面车子的轮胎碾过柏油马路地面的声音,发动机的声音,还有那些喧闹和吵杂,路人的脚步声,打扮的时尚的女子踩着高高的高跟鞋击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有节奏的响声。杭州的土话和宁波的话差不多,几分相似,几分不同。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悲伤,异样的话还有异样的地方。我们仓皇的闯入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不知道我们自己的未来,没有方向。甚至连明天我们还能不能生活在一起都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