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走得那么快?”
沈孟忽然转过身,把李明卿拦腰抱起,往房中去。
“你放我下来。”
李明卿抬起头,看见沈孟绷着一张脸,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微微吹了一口气,不意外地看见沈孟的耳朵有些许红。
“跪了多久?”沈孟的声音还有几分生硬,听起来早已经没有那般生气了。
“不过一刻钟。”她淡淡地答。
见李明卿如此情形,沈孟倒还真有些不高兴了,别扭道:“膝盖疼吗?”
“不疼。”
“可我心疼。”
李明卿任凭沈孟抱着。
沈孟不由分说地将人抱到妆镜台边,替她脱簪,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我没有见到皇上,但我见到了皇后娘娘。”李明卿顿了顿,接着道,“亲征已经是定局,我们唯一能够左右的便是代为监国的人选了。”
“监国?”
“这个人与其是沈光,还不如是我。”李明卿握住沈孟顿住的手,镜子里的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孟欲语还休,她知道朝堂之上何其凶险,沈光对于琅琊王府又是何其忌惮。
“卿儿,不行。”
“为什么不行?”李明卿转过身,抬起头来看着沈孟,“为了皇上的安危,你须伴驾出征。傅家虽然忠肃,毕竟官位较低。与琅琊王府素来有交的人大多因沈光排除异己被贬或不得重用。平西侯不理朝政,英国公、成国公等人只是唯诺之辈。若论监国,我父王最合适。可父亲如今病重至此,他若是知道了,也会赞成我这样做。”
“不会!王爷只希求你一生安乐!他——”
“云亭,如果我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我也愿一生安乐。”
她的眼睛沉静如斯,像是晴空下的云瑶湖,水光潋滟,百转千回。
她每次低低唤一声“云亭——”
就能让沈孟冷静下来。
沈孟的眉眼略黯淡了下来,李明卿抬起手,抚上沈孟的脸颊。
“笑一个给本郡主看看。”她冲沈孟眨眨眼,沈孟鲜少看到她这般娇俏调皮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正色道:“你眨眼好看。”
李明卿一笑:“我哪样不好看?”
“自然是怎样都好看。”
“哪样最好看?”
沈孟俯下身,蜻蜓点水一般,耳鬓厮磨,握住她瘦削的肩,往下游移。
沈孟在李明卿耳边低声道:“这样。”
侬语在旁,沈孟轻轻解开了她风氅的系带:“早些安置吧,我刚刚去看过王爷了,你且放心。”
第三部分·02
翌日清晨,一只手轻轻抚上李明卿微蹙的眉头。
紧闭的眼睛睫毛微微一动,她闭着眼睛道:“你该去上朝了,沈侯爷。”
沈孟轻轻一笑,放轻了动作起身,冠衣束发对床上的人道:“你若觉得困倦,再睡一会。”
“嗯。”
床上的人轻轻背过身去,目光深邃若寒山深渊。
朝晖殿上,天子李熠即将亲征,正着手在做最后的安排。
傅中恭敬向前一步,禀道:“启禀皇上,当今之重是选定监国之人。”
“傅侍郎所言有理,右相以为呢?”
沈孟微微蹙眉,当今皇上宽和仁厚,礼贤下士,就是——没有主见,容易为人左右。
尤其容易为自己身边信任的人所左右。
“臣以为,兹事体大,陛下慎思。”
“监国的人选确实——”李熠若有所思。
礼部有人站出来附议道:“皇上,臣以为有一人可担此大任。”
“周尚书但说无妨。”
沈孟瞧着此人面生,应是刚被提拔至礼部尚书之位,看这架势,一唱一和,莫不是他要推荐右
相?
“皇上,臣以为右相德行兼备,秉公无私,可堪监国之托。”
果然!
一阵小声议论之后,过半的官员站出来道:“臣等附议。”
“既如此——”皇上话音未落。
却听见殿外响起了一个女声,清冷有力,不容置喙。
“皇上,万不可让右相监国。”
沈孟微微侧身,见李明卿冠衣束带,双手捧着亲王绶印,踏着晨曦清冷的日光,身形清冷瘦削,宛若章台碧柳,一步一步走进殿内。
满殿的官员一下炸开了锅。
“长宁郡主?”
“虽然是郡主,一个女人又怎么能到朝堂上来?”
李明卿一转身,目光凌冽如霜,群臣一片寂寂,无人再敢议论。
“长宁郡主带着亲王绶印到朝晖殿,可是有要事?”沈光打量着李明卿,李明卿却未看他一眼,对着坐在龙椅上的人道:“皇上,臣女来此确有要事禀报。”
皇上点点头,示意她开口。
“方才礼部尚书说,右相德行兼备,可堪监国之托,臣女有异议。”
礼部尚书周方圆道:“皇上!长宁郡主带着亲王绶印到此已经违背礼制,难道皇上还要任由她在此妄议朝政吗?”
说罢,便对着皇上跪了下来。
皇上皱皱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沈孟正欲上前,忽而被人拉住衣摆,四目相对,傅中拉住了他。
她冷道:“周大人,你怎知我要议论的是朝政而不是家事?”
周方圆脸上一白一红,别过脸站到一旁。
李明卿的声音恍若沧海沉珠,一字一句,像是划开锦缎的锋利匕首。
“南楼失火,我父王卧床不起,并非受了惊吓,而是见了一个人之后身中剧毒雪里红。”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沈孟微微侧脸,她今日神色一如以往清冷疏离,却——为何给自己带来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她们心知肚明,皇上亦心知肚明,琅琊王中毒是计谋。
那她——是在刻意构陷?
她真的想把监国的大权握在手上吗?
沈孟心上生出隐隐不安。
“这个人——”李明卿别过脸,看着沈光,说道:“就是右相。”
沈孟望着坐在盘龙椅上的人。
只见皇上微微侧目,定定神看着李明卿,不多时方问道:“右相,可有此事?”
沈光朝着皇上微微一礼,对着李明卿道:“郡主此番指证,可有证据证明是我亲自给王爷下毒?”
李明卿垂下眼帘。
“没有。”
沈光的嘴角微微扬起来:“郡主,此事恐怕有什么误会。”
“右相,与父王因为前任兵部尚书一案心生嫌隙,南楼的影卫亲眼所见,父王中毒前最后面见的人就是右相。”
皇上没有说话。
“在父王告病期间,右相排除异己,结党营私,与王府交好的官员,多数被贬离京都。”
乌压压的大殿上一片寂然无声。
皇上的目光始终在李明卿和沈光二人身上游移。
李明卿继续道:“种种行迹,都指向右相。右相能够自证,你从未向我父王下毒吗?”
沈光跪道:“皇上,微臣从未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皇上可以派刑部去查。”
刑部尚书出列道:“刑部立案,取证,追查需要月余,皇上亲征在即,右相此言是要把监国之权先握在手里吗?”
沈光摘下头上的乌纱,仍旧跪道:“皇上明鉴,臣自任以来兢兢业业,恪守法度,从未逾矩,不想如今为人所诬,身陷囹圄,臣,只能自证。”
说罢把官帽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走出大殿。
皇上眉头深蹙,整个大殿上乌压压一片人,无人敢说话。
寂然无声,沉默了半晌,殿外的人一路疾跑而来,半跪半爬地摔进了朝晖殿:“皇上——启禀皇上——”
“何事?”
“右相——他——”
“右相怎么了?”
“自宫了。”
皇上阙然站起来,一时间竟有些眩晕一般,扶住了案。
李明卿的脸色白了白,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沈光竟能这般。
那小太监煞白了一张脸,颤着声音,低着头,时不时抬起头看着李明卿道:“右——右相还说他并无争权夺利之心,若要自证,这便是他的——自——自证。”
便有人站出来跪道:“皇上,自古以来女子不涉朝堂之事,今日郡主此行,便生出这样的事端,臣深感惶恐,冒死一问,琅琊王苦心孤诣,对郡主这般□□,这殿上究竟是谁生了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
“皇上——请皇上为右相支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