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画师(76)

赵庭以修长的中指轻轻地敲高椅耳,在上等的梨花木奏起单调的曲目:叩,叩叩……叩,叩,叩……

在空旷,寂静的大厅中,那一声声的响音像利箭般划过心脏,中年男子额头汗水急涌,却不敢伸手去拭,任那汗珠坠落在地,握时手中的画轴。直到他以为尊贵的王爷要打发他离去时,

赵庭手指轻轻拢起,从年少时的回忆中抽离,柔声问:“你,找到了那支钿?”

中年男子微抬眼,回道:“禀亲王,小民虽未寻得那钿,却寻得重要线索,特地呈上。”说罢,举起手中握紧的画轴。

赵庭凤眼一挑,管事接过画,稍作检查,呈上给主子。赵庭没有接过,着管事展开。管事应声展开画轴,画中有一男子策马而行,与一红衫女子共乘一骑。男子只有背影,女子鹅蛋小脸,秀丽端庄,一头乌黑的秀发油亮生光,发间簪着一只金钿。

“这是……”

赵庭倾身,仔细打量。

果然是他一直苦寻不得的石榴钿。

只因这支钿是他亲自着人打造,独一无一,绝无雷同。

画中女子是何人?

“这画是东村先生所画。去年年未,元二郎续娶,其前妻赶宴,后与一名少年共乘一骑绕城一周被东村偶然目睹,故作此画。小民几日前在画坊一瞧,便觉熟悉,购画回家中仔细打量,便肯定是那支钿无误,特来告之亲王。”中年男子主动解说。

赵庭指着画中的女子问:“这是何人?”

这只石榴钿并不属于她。

中年男子答:“这女子是申画师,程氏之后。”

申画师?!

赵庭偏首,从记忆中搜索。

这名字很是熟悉,从哪听说过?

他向来记不住女子之名,除了这支石榴钿的主人。

申画师,程氏……

他皱眉轻蹙,尚在迷雾中。

管事道:“申画师是小程之女,也是圣上谕口亲封的画师,三原国的国宝之一。”

管事一言,终于勾起他的回忆。

小程是他的姨娘,申画师就是他远房的小表妹。莫怪有几分眼熟,她的眉眼有几分像小九。

着管事收起画轴,赵庭问:“石榴钿怎会在申画师手中?你怎不直接购回?”

申画师簪着石榴钿出席元二的婚宴,已有人向他报告。他次日便着人上门表明购回,可惜申家管事以钿转手他人而作罢。数日前,他在画坊看见东村先生的画作,一瞧便知是他苦寻多年的石榴钿。

办事不力,不能向亲王全盘坦白。

中年男子答:“小民不知石榴钿因何由辗转落在申画师手中,已向申画师提出购回,可惜她说已转购他人,不便相告。小民唯有前来告之亲王,再作定夺。”

赵庭轻喃:“卖?!”

中年男子忙回答:“申画师此言有假。据小民调查都城所有珠宝买卖商都没有经手,亦没有人前往河东竹林。小民认为石榴钿极有可能还在申画师手中。”

申画师地位特殊,堂下的男子不敢擅自行动。

尤其是她与皇室那点暧昧不清的关系。

赵庭扬手,着中年男子先行退下。

中年男子一出前厅,一抹额头,满手汗珠。

厅内。

亲王轻托下巴,吩咐:“将申画师的资料呈上来。”

“是。”

管事应声转身退下,却被亲王唤住。“七弟还是不肯喝药?”

管事答道:“唐王只想那姑娘回来。”

“哼!”

赵庭笑道:“你,认为本王不应该处理掉那女子?”

管事垂首不作答。

赵庭说:“凡是阻碍赵氏江山的人一律除掉。”包括那支石榴钿的主人,也不例外。

在鹃城又停留了两日,申画师没有喝上一口特独美味的郫筒酒,便起程返回都城。申画师回都城的消息,在两日后的分别抵达赵王府和樊郡王府。孙家,晚了一日才知晓。

回程比较苦闷,有美食却缺了点鲜美之味,且没有美酒加持。

申画师半躺在软被之上埋怨了数百遍,直呼无趣。

某人为了她的健康和伤口,严厉如师,不肯退一步,纵途经酒馆酒楼,仍以清淡为主食。申画师揉了揉扁平的小肚皮,叹了一口气,余光扫向一旁的某女子。

探手执起她的衣袖。

孙苓偏首,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

申画师美目一闭,捂住肩膀不语,表情痛苦。

那女子一惊,移身靠近,抚上她的额间,再问:“小枝姐姐,那……那儿痛?我着人请大夫。”

申小枝一把抓住额头的手,气若游丝地应声:“心……心疼!”

心?!

明明已经结痂,复元情况良好,怎会突然心作疼呢?!

孙苓想查看她的伤口,却被某人阻止。

“我好难受呀!孙……孙苓!”

孙苓反手握住她的手,一脸紧张地宽慰:“我刚瞧过,一会就到城镇了,再忍耐一会哦!再……忍一忍。我马上找大夫来!”这一剑是她替自己所受的,却比插在她心口更痛。

她却无法替她承受。

那画师凤眸微眯,开腔道:“我……我肚子里的酒虫忍不了啦!就一口,”她竖起一根手指,哀求道:“就让我喝一口嘛!啊,就一口,我保证就一口。”

孙苓膛然,双手僵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竖起的那根玉指。

“你想喝饮酒?!”

“嗯!”

申小枝重重点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孙苓松开交握的手,脸容一冷,回道:“你伤口未愈,暂不宜饮酒。”

一句话将那画师高跃的枝头打落。

她仍不死心。“一口,也不行?”

“一口也不行。”

那画师绝望之下,脱口而出:“一口酒换一个吻,也不行么?”

对某人来讲这是极大,极大的诱/惑。

果然,某人反应激烈,喃喃的重复:“一口酒换一个吻!!”心跳更速。

“是。”

为了换口酒,申小枝决定豁出去了。两人早已亲过,又不差一个吻,皆是身外之物。眼一闭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忆起她的伤口,某人缓下激动之情,叹道:“你还真敢卖呀!”

那画师坦然道:“有舍有得嘛!”

小手扯住她的衣袖,媚着声音问:“那,你卖不卖嘛?”

孙苓耳根一热,忙退开几步,举起双手抵抗。“总之,喝酒不行。就算一口也不行。”

为了她的健康,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孙苓咬紧牙关,坚决不投降。

申画师恼瞪她一眼,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几日后终于抵达都城,一行人直接前往孙府,而在孙府等待她们的可不止是孙家人,秀娃和檀香,还有一队来势凶凶的不速之客。

孙苓扶着申小枝入门,尚未入前厅,秀娃便冲上前抱住申小枝的小腿,小脑袋蹭了蹭,依恋的着母亲的气息。

申小枝弯身抱了抱他,笑道:“我的好秀娃,想阿娘了!”

秀娃点头。

厅前,檀香和少年站在不远处,笑看着她。檀香道:“姑娘,欢迎你回来!有个好消息,河东的家已经修葺完毕。”她是故意的,见孙苓亲昵搀扶着申画师入门,她怕自己担心之事终会成真。

孙苓俊脸一凝,没有作声,倒是申小枝摆手道:“知道了,辛苦你了檀香。”

申小枝推了推孙苓,提步走向檀香,轻声问:“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檀香答:“按照姑娘吩咐,都准备好了。”

申小枝笑了笑。

门外,突然冲进了一队黑衣侍卫,黑压压一片,来势凶凶,申小枝拉住儿子,将他交给檀香,檀香将阿秀推到身后,再瞪着这群涌入的侍卫。恐怕是来者不善,姑娘前脚刚入,后脚便来。

不等申画师出声,孙苓恼斥:“不者何人,怎擅闯孙府?”

侍卫垂首立于一旁,没人作答。

不久在一片黑暗中涌来一点腥红,那红是刺目的,甚至是伤人的。

赵庭走来,一站,轻声问:“谁是申画师?”

申小枝移步,一回首,迎视赵庭的打量。

赵庭凤眸一眯,流露出一丝惊讶。这女子的眉眼真像赵家人,与小九真有几分像,是像程氏的关系?!

她说:“我就是。不知阁下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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