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还想继续说,却被邓晟打断了,他温柔地看着她,“你也回去休息吧,确实不早了,我还想继续研究一下军情。”
夏芝萱知道,此刻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便起身行礼告辞了。
邓晟长舒一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被短暂地挪到了别处,他又翻出前方传来的军报,一点一点研读起来。
“薇儿,你怎么在这里?”夏芝萱显然有些惊讶。
“我在等你。”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月光明亮又有几分清冷。
“睡不着吗?”夏芝萱笑起来。
“我知道你也睡不着。”邓薇也笑了,“一起走走好么?还是好久以前一起特意观赏的月亮呢。”
“好。”
两个人并肩走在王宫的园子里,像是各怀心事。
“你是不是劝哥哥听无名先生的话?”
“是。”
“你真的想毒死伴溪么?”
倾城注意到,她说的是伴溪,而不是大豫的皇帝陛下。
她沉默了。
“我知道,你对皇室有恨,如果换做了我,我也会恨。可是不知怎么,我对伴溪始终恨不起来。你呢?”邓薇多么希望能唤起她对往事的怀念,毕竟她们几个一起在宫中的日子那么快乐。
“我又何尝不是呢?”倾城叹息一声。“可是现在,关系到的不再是个人的命运与喜爱。北耶与大豫开战,死伤无数,我更害怕梦到厮杀的场面,从开战到现在,我没有一天得到过真正的宁静。无论是伴溪还是陛下,都不应该受这种苦,不是吗?”夏芝萱淡然一笑。
“哥哥和伴溪之间,真是两难的选择。”
“北耶与大豫,同样是两难的选择。无论我选择了哪里,我都注定要背负骂名,薇儿,我真的很累。”
“我也很累,每天都很累。来这里不算久,就好像用尽了一生了。”
“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陛下与大豫这样耗下去,吃亏的真的是陛下。大豫现在没有主动进攻,仍然防守,他们并不以侵占我们的土地为目的。可是一旦有一天,伴溪改变了主意······”
邓薇只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阵痛感。
“你看天上的月亮,薇儿,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这么并肩走,一起看月亮,是什么时候么?”
“好多年前了,久得都有些模糊了。但是我记得,倾城说要学月亮,无论人世间的事怎么变,倾城永远都是那个倾城。”
“你还记得······”倾城喃喃道。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夏芝萱有些诧异地望着她,邓薇这才觉得有些失言,不禁低下头去。
“倾城永远都想是那个倾城。但是人间的事,并不永远都是那些事。才过了几年,一切就全变了。身边曾经最亲密的人,变成了宿敌。最熟悉的故乡,竟然变成了敌国。薇儿,有时候我希望我们只是在做一场梦,一觉醒过来,发现什么都没变。有我,有你,有太子表弟,有星霓,有小耗子,还有缪期。我们在一起出游,我们两骑马走在前面,星霓在追小耗子,伴溪冷着脸qiáng忍住笑容,缪期在身后笑着要我们不要闹注意安全。”倾城说着,眼睛就有些红了,只是夜色做了掩护,邓薇恰好也没有看着她。
“如果你真的决定照先生说的那样做,我也一定要去。”
“你去做什么呢?那里已经不是曾经的皇宫了,那里那么危险。”
“我去掩护你。你要趁乱逃出去,非得有这么一个人掩护你,而且我也是他的贴身侍卫,他向来比较信赖我。”邓薇笑得有些凄凉。
夏芝萱望了她一眼,发现在月光下,她的笑看上去也有些苍白。
“你也觉得,这条路是必走的路么?”
“谁都觉得一定得这样,哥哥自己心里其实也明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只有这样,他的仇恨,他的宏图伟业,才能兼顾。柳家欠他的,可能真的要这样才能偿还。只是哥哥舍不得你,怕你有危险。”
“我的安危和北耶军民的比起来,谁更重要呢?但愿陛下早日明白便好。”
“你不怕死吗?”邓薇轻轻地问。
“薇儿,在我心里,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将来会怎样,便jiāo给将来,只说你,你正是最好的年华,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以后有什么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她早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路,那是一条比虔心修佛更适合自己的出路。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哥哥失败,背上千古的骂名。但她更做不到看着伴溪被毒死。她知道她救不了伴溪,她什么也做不了。在两个国家之间做权衡,怎么看她的选择都是错误的。她能做的,唯有陪着伴溪一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