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番外(39)

蹴鞠之时,难免有碰伤,她们伤着,歇一两日也就是了,但陛下则不同。

刘藻点了下头,就往场上去,不知这一幕,恰好落入谢漪眼中。

谢漪是受传召而来,一到此地,见场中纷扰,便站在一旁未出声。

陛下到了场中,便如一勇士,很是勇敢。她对蹴鞠甚熟稔,单足停鞠也好,跃起后勾也罢,都做得很是漂亮。

伴读们起先顾忌她天子身份,己方都将鞠传与她,对面也不敢怎么拦阻,容得她将鞠踢入门中。

但渐渐的,伴随愈发激烈的鼓声,伴读们都投入起来。蹴鞠一事,向来就有“不以亲疏,不以阿私”之说,更何况,她们皆是朝气蓬勃,风华正好的少女。

刘藻一场下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觉甚为尽兴。伴读们也觉与陛下亲近不少,簇拥着她往观台上去。

刘藻这才看到谢漪来了。

她脚下不由加快,走到谢漪身旁。伴读们见丞相,见过礼后,纷纷退下。

刘藻饮了口清水,方笑道:“不知丞相已来了,让丞相久等。”她额头上还冒着汗,随意用衣袖擦了擦,澄澈的眼眸格外明亮,与谢漪道,“朕方才那一下,踢得好不好?”

最后那一进球,她立下了大功,配合掩护,身法技巧,都堪称登峰造极。

谢漪都看在眼中,夸她道:“陛下身法,甚是俊逸。”

刘藻顿时笑得更明朗,眼睛弯弯的,配着因流汗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当真天真可爱。谢漪不由心软,多看了她两眼,方问:“陛下召臣来,是为何事?”

刘藻闻言,这才想到正事,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抓住谢漪的手腕,努力忽视骤然加快的心跳,与手心柔滑的触觉,自然而然道:“将近岁末,郡国皆有进贡,将作与少府几度请示,朕便令他们将贡品都搬来园中,打算去瞧瞧。”

她抓住了谢漪的手,想要握得紧些,怕不自然,松些,又怕谢漪轻易挣脱了去,当真纠结得厉害。

“朕想谢相为大汉竟日劳累,当有颁赐,故召谢相来,自去挑选。”

原来是为此事。谢漪正要将手抽回,刘藻却已开始如数家珍般描绘起贡品之中格外珍稀者,仿佛兴致极高。

谢漪见她眉飞色舞,面色欢喜,想了想,未再使力,由她牵着她往园中去。

入园,果真见遍地珍品。齐纨鲁缟,各色宝石,青铜之器,乃至骏马珍兽,数不胜数。谢漪也生出少许兴味,一件件地看过去。只是她虽都看了一遍,眼中流露皆只欣赏,并无格外喜欢的。

到了谢漪这地位,世间宝物,怕是都难入她眼了,刘藻跟在她身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只等她对哪件宝物多看一眼,便要赠与她。不想谢漪却无格外青眼之物。

刘藻不免遗憾。

待二人行至园末,忽见一尊珊瑚,色赤,装点碧玉,成了一株树的模样。谢漪格外多看了几眼,目中有喜爱之色。但她很快便转头指着不远处一象牙雕刻而成的屏风道:“陛下可舍得此物?”

象牙屏风,也甚华美珍贵。但谢漪显然更喜爱珊瑚树多些。刘藻的目光在两者间一流转,便看出原因了。珊瑚树太过贵重,普天之下怕也只这一尊,搬着它出宫,不免显眼。

刘藻一想,她可以将珊瑚树摆到椒房殿去,这样,就也是谢相的了。

刘藻觉得自己真聪明,点点头,笑着道:“自然舍得。”当即使人将屏风送去谢漪府上。

从前总觉陛下沉稳,恐她太过持重,失了人生趣味,然而在宫中不过一年,她又显出急性子来,一离了朝政,私底下行事便有些火急火燎的。

谢漪笑着摇了摇头,与她告退。

刘藻不愿她就去了,便要送她。

二人一同行出好长一段宫道,谢漪谢道:“陛下不必再送。”她一抬眼,又见刘藻头上那条额带,这是方才那小姑娘的,陛下走得急,竟忘了还给人家。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额,示意道:“陛下取下额带吧。”

刘藻也才发觉她竟将这额带带出来了,便随手将它扯下,塞入袖袋中。

二人分别,刘藻迅速回到园中,一入园,却见珊瑚树不见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空空的台几,问道:“珊瑚哪里去了?”

胡敖无奈道:“方才太后使人来,将珊瑚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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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她才去了多久?回来珊瑚就没了。刘藻生气了, 眉头皱得紧紧的,很不高兴道:“做什么拿朕的珊瑚?”

胡敖回道:“太后也遣了人来看贡品,陛下与谢相走后,长乐女官看到那珊瑚树,直言太后必会喜欢, 使人搬走了。”

太后喜欢之物,纵是皇帝, 也不好明争。

刘藻忍了忍, 道:“他们搬着重物,走不远。你领几人,立即去追, 只要珊瑚未入长信殿, 便要将其追回。”

她眉宇间酝酿着怒意,犹如乌云层层, 暴雨将至。胡敖从未见过皇帝将怒意摆在脸上, 忙行了一礼,随意招了几人, 冲了出去。

刘藻闭了下眼睛, 将怒气压下去, 重新在园中踱了一圈,但凡方才谢相多看过一眼的,她皆使人搬下去, 留起来, 好来日一并赠与谢相。

胡敖还是没能追回珊瑚。宫中宫道万千, 不知女官行了哪一路,胡敖分了好几拨人沿不同宫道追赶,竟也未碰上。

他心惊胆战地来复命,陛下却未再动怒,摆了摆手,令他退下便罢。

珊瑚乃是百越王所贡。其精美华贵,纵使遍纳天下宝物的禁内,也不多见。故而载贡品之车驶入长安之时,颇起了一阵轰动,引得阵阵惊叹。

宝物落入长乐宫,不几日众人便都知晓了。谢漪倒未说什么,李闻却在授课之余,叹了一句:“惜乎不能一见。”

刘藻笑笑而已,并不接话。

胡敖便以为皇帝就此算了,毕竟珊瑚虽珍贵,说到底也只一摆设,陛下再是任性,也不好为此与太后相争。

过了十七日,朝中忽有大臣上请天子为孝武皇帝立庙。刘藻得奏疏,立即令人备下宫车,往长信殿去。

未央宫与长乐宫间有阁道相通。刘藻跪坐于华盖之下,手中拿着竹简,合着眼睛,仿佛闭目养神,又似正在沉思。胡敖跟车,小跑着上前道:“陛下,已使人往长乐通禀过了,太后正于长信殿中,等候陛下。”

刘藻睁开眼眸,“嗯”了一声,低首看了看手中竹简,嘴角勾了一下。

长信殿中,太后也得了消息。立庙之情,方一提出,她便觉不好。

那奏本一上,殿中先是鸦雀无声,数息过后,便如炸了锅一般,大臣们或极言不可,或力陈可行,争论得不可开交。刘藻听了一会儿,便令收了奏本,也未言可或不可。

这是因为孝武皇帝立庙,干系重大。

刘藻即位,是嗣孝昭皇帝后,礼法上已是过继给了昭帝。太后为昭帝之妻,自然而然便是皇帝之母,封为太后。刘藻侍奉她,必得孝敬顺从,不得违逆。

然而皇帝是从民间寻回,在她即位之初,便有昌邑王当众质疑她的身份,此事虽有谢相出面,皇帝乃卫太子之女本人一事,已是确认无疑。但皇帝究竟是否为正统,则有可一议之处。

而刘藻的正统性之所以动摇,是因她的父亲是卫太子,而卫太子是罪人。

武帝虽怀念太子,但他并未为太子平反。

罪人之女,而承大统,一旦有人提出,必成刘藻帝位上的一根刺。

为武帝立庙,可使刘藻正统确立。但立庙之前,还有一事,必得为之,便是为太子平反。

太子一旦平反无罪,皇帝再趁势追封太子为帝,使得帝系转移。如此一来,她便彻底不必再受她的掣肘,而她又如何再影响朝政?

这中间诸多曲折,稍迟缓些的大臣只怕还想不到。敏感些的已能预感接下去,朝中怕是不得安宁。

太后不由想到,那大臣是受何人指使?是皇帝翅膀硬了,想飞了,还是谢漪暗中动作,欲趁此,将她彻底压下去。

刘藻到时,太后已在长信殿外迎接。刘藻手持竹简,一级级迈上玉阶,她今日着玄衣,戴长冠,气度又厚重了几分。

她步履沉稳,行至太后身前,起手做了一揖:“拜见太后。”

腰还未弯下,太后便将她扶了起来,口道:“皇帝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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