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嫁(13)
陈瑗不敢去看村子里的一草一木,不敢想象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里的人、畜都彻底沉睡在梦中,更不敢想象车子从悬崖坠落的那一刻,乘客的惊恐与绝望。
她记得老刑警曾经告诉过她,当年为了调查事故原因,曾在悬崖的一侧开了一条小路。陈瑗抬眼望去,成片成片的野草都要把悬崖上的山路给覆盖住了,更别提那条人工的小路。
陈瑗放下厚重的背包,立在悬崖边上,思索良久。
车子冲下悬崖后,迅速发生了爆炸,一共有两个人生还,一个是父亲陈尔山,另一个是带父亲上山的修一先生。
修一先生的死让许多道教名士感到惋惜,刚开始几年,蛇莫山难得的热闹起来,许多修道的念佛的都想来蛇莫山一探究竟,有鬼收鬼,遇妖斩妖。
有的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有的人一无所获,败兴而归,有的人入山后疾病缠身,撒手人寰。
以至于后来,蛇莫山上杀孽更多,也就成了人人口中的禁地。
后修一先生的师父抱朴道人也来到此地,道此地怨气过重,不宜再有道士来此地过多制造杀孽,勒令禁止此地道士除魔,和尚收妖的行为。并在此山东十里寻得风水俱佳之地,建了一间道院,正善观。
来之前,陈瑗偷偷见过此观的观主,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头发稀疏,胡子花白,却是精神矍铄,慈眉善笑之人,听闻陈瑗要进山,只给了一个护身符,以保魂魄不散。
陈瑗只道这老头吝啬,想再多讨几张符纸,最好能把这蛇莫山上的鬼物杀个干净!
抱朴道人会心一笑,说道:“陈姑娘只当是去会见老友即可,何必有如此杀心。”
“怕是师傅在拿我开玩笑了,家母的尸身是您进山寻得的,我父亲与您弟子当年上山亡命之事你也知道,这可是一百多条人命!”
“这万事万物皆有源头,谁对谁错也不是不能现在就下定论的。”
“抱朴师父的意思是,我不仅不能报仇,还要对杀我父母的东西赔礼道歉了!前世是前世,前世既然已了,我今生和她又有什么瓜葛!这些年,我穷困潦倒,疾病缠身,噩梦不断,生不如死,怎么?我还不能给自己讨个说法了!师父的既知我前世之事,不妨告诉我,我倒要听听,自己前世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这一世要受此折磨!”
“姑娘真想听?”
陈瑗忘记自己正在求人帮忙,一口凉茶灌进肚子里,没好气的回道:“愿闻其详。”
“你曾辜负一人,害的她一户167人惨死。”
“1.25案中是165人,加上我母亲和我就是167人了,呵,其实连这护身符我也是没必要带的,对吗?”
“这护身符可保你魂魄不散,入世轮回。”
“轮回?难道想再被她们糟蹋一世?不过,道人自己也说这万事万物皆有源头,我又何故害她?”
“贫道也只是只知其果,未闻其因。”
“我来找师父你,是来寻生路,可不是去送死的。”
“你死,即是生路。”
我生,便只有死路一条。
陈瑗气冲冲的出了道院,她倒要亲自会一会,这蛇莫山的鬼怪。
第10章 蛇莫山
蛇莫山,山形绵延狭长,此山无千丈悬崖,无峰回路转入云中,实在是中原大地上不甚出色的一座山,从外形上看去,就像是一条蛇懒洋洋的盘成一团在那里。
古人喻山多用龙,而非蛇,可此地阴邪,实在担当不起龙之正气。
此山共九座山头,外形敞朗,山头向东,尾向西,时乃风水绝佳之地。可此山内里却如迷宫,参天林木,古树森森,叫人晨昏不辨,南北不分,便是连当地人也只得进入第二座山头,再往里走,便出不来了。
据说当年修蛇莫山上的山路时,施工队的工程师是一道士,在山头绕远取了贯通南北之道,施工队里另一位却为了节省用料,改修了一条近路。
此路刚修建成之时,风平浪静,自1.29案后,发生的事故却是越来越来多,一遇阴雨之时,还会有人看见路上漂浮的野鬼,渐渐地,这条路上传满了真真假假的荒唐事,此路也就荒废了下来,当地人把此路称为阴阳路。
登此路,入山中,阴阳两隔。
阳光蒸着林中的水汽腾腾向上,光线在水汽的折射下,散发着朦胧的光芒。陈瑗站在山崖边,仿佛站了许久,山风吹过,衣襟裤脚,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四野的风,在林间哗啦啦的一通搅合,才心满意足的汇聚到谷底。谷底有一片桃花林,林间溪水穿过,野花鲜妍,鱼群多到要从溪水里漫出来,仿若世外园林。半晌之时,喧闹之声起,农妇提着篮子,喊着在田地间劳作的男人,招呼着凉茶与饭。户户袅袅炊烟,鸡毛遍园,无野狗乱窜。
泠泠清泉落在滑凉的藓壁上,冲淡了聒噪的蝉鸣,两个人赤着脚并排坐在高高的树干上,双腿晃来荡去。
“真想一辈子就住在这里,哪也不去了。”
“哦?那好啊,以后你耕地,我做饭如何?”
“好。”那人眉目清秀,笑意盈盈,浑然不觉耕地是个辛苦的活。
“傻子,我可舍不得你做这些粗活!”
“为了你,便是做得的。”
和记忆中一样,一双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头上,陈瑗抬起脑袋,看到那个身着喜服,面目清秀之人,琥珀色的眸子盛着炎炎日光,烫的人心里发慌。
仿若前世清泉石上,蝉鸣阵阵的夏日。
“这大红喜服是成亲那日,你亲自为我穿上的。”
“我……”陈瑗松了松领口,避开头顶微凉的手掌,害怕的向后躲去。
“成婚那个傍晚,屋子里屋子外都是红彤彤的,到处都是一片喜庆,你却端了一杯毒酒予我,又怕我死后化作厉鬼找你报仇,把还活着的我生生钉在石棺之中,用九朽阵将我魂魄永生永世锁在此山中。”
“我…不记得,”陈瑗攥紧口袋里的护身符,有些难过的说道:“有一个道士告诉我,我曾经伤害过一个人,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是跟了我十几年的女鬼,还是刚才在车上的掐着我脖子的那个水鬼,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你,我经常梦到你,梦里面你有时很快乐,有时又很伤心,可是那伤心和快乐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昭莘,我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伤害的你的事。”
“嘘,不要喊我的名字,会让我觉得很恶心。”阴云忽而降至蛇莫山上,昭莘的红袍被吹的猎猎作响,琥珀色的眸子充满了诡异的血红,整个人,不,鬼,看上去是要一口把陈瑗吞到肚子里去,方能解恨。
“如果你想杀我,那就动手吧。”陈瑗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护身符,像条在大狼狗面前瞎嘚瑟的小奶狗,丝毫不觉死期将至,“大不了我再入世轮回,就看我们谁耗得过谁!”
“哈,哈哈哈……”不知水鬼何时立在的树下,扶着树大笑出声。
“呵。”昭莘冷峻的面容随着这一声轻笑,也被撕裂开来。
天边有几缕光线趁虚而入。
“哈哈哈哈……”水鬼似乎没有笑够,呛着声说道:“昭莘第一次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个兔子,第二次你是一条丑不拉几的土狗,后面你还投胎做过过野花,飞虫,枣树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想起昭莘找到你时的那张脸,哈哈哈……我就忍不住……你要是来世还能是个人,我,我就亲自到地府给阎王磕三个头谢谢他老人家,哈哈哈……”
“既然好不容易等来我一世为人,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要杀我父母,要杀那些无辜的人!”
“小夭,我从来不杀人的,你不记得了吗?”
陈瑗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小夭”二字是唤自己的。
陈瑗不明白她那句“从来不杀人”有何隐喻,在得知自己不用死的时候,生出劫后重生的惊喜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