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因此十分抗拒她平日的触碰,总感觉那不是不经意间的失礼行为,而是刻意的举动。
基于尚存的善念,他还是冷着脸,出言提醒道:“晴儿,你是已及笄的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应当自重。”
被他光明正大地拂了颜面,晴儿满脸煞白,彷佛能听见角落那些厨娘们窃窃私语,在说着她如何不知好歹,投怀送抱。
晴儿勉强牵起唇角,将食指放到唇前,示意文弄墨噤声莫语,再悄悄凑近一些,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气味。
旁人总觉着小少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不知道呀,他们不知道小少爷只关心自己,真好。
虽然有时候冷漠一些,但小少爷心中必定有她的份量,即使不能当上正室,作为人妾她也甘之如饴。
“嘘,小少爷,小声一点儿。掌柜正在房中沐浴,不知为何,只留了丁香姑娘在房中,却将奴家赶了出房。”
说着,顿了一顿,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文弄墨一眼,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的情绪。
只须再一努力,就能把那讨厌精赶出一品楼了!
咬了咬牙,晴儿又添油加醋,佯装一时失控,放大了声量,好让全部人都听见这番话,对那白丁香厌恶鄙弃:“奴家觉得……近日丁香姑娘与掌柜太过亲近。”
文弄墨挑了挑眉,只觉奇怪,她怎么突然就大声了起来?
恶从胆边生,被鬼迷了心窍的人,并不打算迷途知返。
众人被她声线所吸引,齐齐转头看过来,静候二人再开金口,好一饱好奇之心,当作饭后茶余的笑料。
吸引了众人注意力之后,晴儿继续说道:“小少爷请恕奴家多言,丁香姑娘行踪诡异,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起了妄念,要把掌柜往歪路里头拐呀!”
晴儿所说的歪路,结合方才所言,无非是意指白丁香此女暗藏祸心,是个妖女,一心想把仙子拉入凡尘,做那磨镜相好之事。
十年奔波流浪,姐姐对他有养育之恩,姐弟两人自幼相依为命。别说区区一个女子,即使姐姐想要这龙椅,他亦会拚尽一切,为姐姐一搏逐鹿。
何况此事无凭无据,怎能轻易断定姐姐喜欢上了那小丫头?文弄墨不好风月□□,只冷厉训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第十四章 流言蜚语
众人被他一声冷喝,惊得不敢再有闲言闲语。
可惜已是迟了,口不能言,却不表示眼不能动。厨娘们纷纷左看右看,藉眼神传递心中感想,显然是在怀疑“掌柜与丁香姑娘异常亲密”的可能性。
晴儿这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人,所说之话自然不可尽信,昔日惹怒她的人,不知被她那信口雌黄的性子害了多少。
这一回,她要针对的人,显然是那新来的丁香姑娘。真是不懂那样文静话少,人见人爱的玉娃娃,是哪儿得罪了这歹毒之徒。
毁了掌柜清誉,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此事,轻则逐出一品楼,重则从此不见踪影。
无人得知文弄墨真实身份,这儿诸位皆是平民百姓,少闻江湖事迹,只知他大抵是一位武功高强、地位显赫的江湖侠客。
想想丁香姑娘今后该何去何从,一些人已在心中颇为惋惜。听闻此女年十三,出身富贵,奈何遭奸人所害,家道中落,被迫流浪街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如今被掌柜收留,却要被这恶毒女子陷于不义,当真是身世坎坷。
诸妇已有儿女者,多不胜数,只有些早年便夭折了,留她们独身寄世。
故对白丁香一事更是犹豫不止,不知是要替丁香姑娘说话,还是闭口不言,以免惹祸上身。
众人目光使晴儿心中惊惧,生怕他们不予配合,一时亦忘了文弄墨不好相与,伸手便去抓他手臂。
剎那,低劣的香粉味儿扑鼻而来,熏得文弄墨一阵恶心,皱着眉头往右一挪。晴儿扑了个空,摔到地上,变得灰头土脸。
文弄墨满意地看着纤尘不染的衣裳,又看向案上茶壸,垂首道:“失礼了。这茶可是要给姐姐送去的?”
目光所至之处,是那张脏兮兮的蜡黄小脸。
虽然二人接触不深,但他一向以为她本性纯良,姐姐亦因此待她不薄。如今看来,竟未必如此。
不曾想,她如此歹毒,暗藏祸心,竟意图抹黑姐姐清誉。她不配,不配让姐姐喝她泡的茶。
这样一个人,连心都是比泥还脏。
谈不上是什么滋味,也不懂她有什么苦衷,要走到这陷姐姐于不义的地步。
晴儿只一心想要藉众人之口,好赶走那极有可能夺去小少爷青睐之人,不料遭心上人如此对待,一副要哭不哭的神色。
但转念一想,小少爷十九年来,守身如玉,清清白白,从未与旁的姑娘有过别的纠葛,不解风情亦是常理,故言:“小少爷、小少爷……奴家并非有意!”
“怪只怪奴家嘴拙,辞不达意,但掌柜与丁香姑娘之间的关系……实在、实在是难以言喻……您若不信,尽管问问他们!”
戏台还没搭好,她已戏瘾大发,自顾自地唱起戏来了,大抵是嫌他不够配合,表情淡漠,还哽咽起来,指向在场众人,一副为了文宛梦而忧心忡忡的模样。
小少爷冰冷视线扫视过来,如同附骨之蛆,旁人哪敢多话,连忙摇头示意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群恶奴!厨娘们的反应气得她肝疼,只好在心中咬牙切齿,没了旁人作证,又生怕文弄墨不信,马上换了一张脸孔,装起可怜来。
“难得掌柜为人仁厚,奴家不忍心看她走上歧途,小少爷,你该多当心吶……”
“两个姑娘,能走上什么歧途?休要再胡言乱语。”
“新帝登基,而今天下局势动荡不安,时有磨镜之风盛行,奴家担心──”
见她毫无悔改之意,还继续出言污蔑姐姐清白,文弄墨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惺惺作态的语句。
冷面少年转身拂衣而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既是嘴拙说不清的,这副无用的嗓子,也不必留下了,你好自为之罢。茶要凉了,赶快给姐姐送去。”
“小少……小少爷!”
“告辞了。”
一句话将她彻底打入了地狱。
事与愿违,他的反应与晴儿所想截然不同,想破了脑袋她都不会明白,文家的小少爷,是个冷心冷情之人。
怎会如此?小少爷分明对她有情,否则怎会在初识时,便已细心地为她的安危而担忧,赠她防身药粉?又怎会从不阻止她到他的府邸拜访?
晴儿欲站起身去追,却连他的衣角都触不到,只好重新跌坐在地上。
赠药一事,不过是受文宛梦所托,多照顾她罢了。怎料当初无心举动,成了她冷冷寒冬中的暖炭,成了盛世之末的一场孽缘。
呵,白丁香,你既害了我,他日我必十倍奉还!
浑浑噩噩地端起茶盘,她不再看旁人神色,只麻木地往楼内走去──小少爷说,这副无用的嗓子,也不必留下了,你好自为之罢。
……
房内白雾缭绕,文宛梦沐浴完毕后,坐在梳妆台前,梳了待阁少女的发髻,又着了淡雅衣裳,怀中抱着个精致的兽首香炉,顿时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身旁的施羡鱼早就羞红了脸,她……她她她从来只被人伺候着沐浴,还没伺候别人沐浴的经验!
见她脸色通红,宛如煮熟了的虾子,文宛梦不禁疑惑道:“丁香,你脸色怎的这般红?”
“热、热水熏红的……”
“不打紧么?”
“没关系、没关系!掌柜不用在意,丁香、丁香没事……”
美人出浴图犹在脑海中闪现,施羡鱼竭力按捺住心头异样的朦胧情愫,慌张回应道。
娇软的小姑娘快要把脑袋缩成鸵鸟了,她又好笑又好气,张口欲言,却突然被敲门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