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传(6)
“更衣好坏。”凉诗琴拿起木梳轻轻地梳理着被她捧在手心青丝,埋怨着:“青丝乌黑顺滑,怎能比我的好。更衣难道不知道你是下人,不能比主子好吗?”
耳朵火辣辣的,我惭愧的低下了头。这就逾越了?
凉诗琴发现了我的低落,转口笑道:“不如剪了,送更衣去尼姑庵,整齐为我祈福好了。”
凉诗琴本是一句玩笑话我却当了真,委屈的泪水被抖落出来。
见情势不对,凉诗琴立马转舵倾着身子,与我平视:“更衣不会的。我不会送更衣去的。”
我抽泣着看着眼前一脸愁容的凉诗琴。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卑躬屈膝。这不是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的与我对视。看着她眼里的星光,我心底那些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凉诗琴抹开我的泪痕,软语着:“更衣这么好,我怎么舍得送你走。不会的。一辈子都不会的。娘不是说,你是一辈子都得跟着我的人。”
透着朦朦胧胧的视线,我看着凉诗琴。她在对我允诺,一辈子。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真怕这个承诺转瞬即逝。
一辈子。这个执念开始扎入我心。
看见我不哭了,凉诗琴又转了性,开始用手指卷起我的青丝。我的头皮被拉扯的有些疼,但是心头是甜的。
“我这是垂鬟分肖髻。娘说出阁前我得常梳这个发髻。更衣快点学,以后得天天给我梳。”凉诗琴把我转向铜镜,重新开始为我梳头。我的青丝在凉诗琴的手里错综复杂的缠绕着。
我看到铜镜里两个人影,感受着头皮时不时传来的刺痛以及心底的蔓延的幸福感,应着凉诗琴的话:“嗯。”
一个时辰,我的发髻还没梳好。不,是越梳越乱,不忍目睹。
“小姐,算了吧。”不是我不相信凉诗琴的手艺,而是我的头皮真的被拉扯的很痛。
青石砖上,无辜的青丝残留一地。
凉诗琴却誓不罢休,斩金截铁地说:“我会。更衣不要打扰我。”凉诗琴心里也急,下手又失了轻重,我轻呜了一声。凉诗琴立马松了手,好不容易有型的发髻又没了。
“我弄疼你了吗?”凉诗琴对视着我有些愁眉的脸色,关切地询问着。
我慎思着这可不能伤了小姐的一片好意,慢慢道来:“不痛,不痛。是,我饿了。”
凉诗琴由阴转晴,跑到圆桌前拿起桂花糕就递在我的唇边,弓着腰和我平视,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桂花糕摩擦着我的薄唇,眼里看着凉诗琴投来的真情。虽然逾越了,但是我还是胆大的张开了嘴,桂花糕被推进,我咬了一半化在嘴里,细腻清香。
“好吃吧。”凉诗琴又是一笑,美不胜收。
常听少爷们私语哪个小姐回眸一笑百媚生。虽然不懂,但是我觉得这句话用在此刻,定是应景的。
凉诗琴看我回味入迷也不顾手里的桂花糕是否有人啃食过,直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不知怎么了,我盯着凉诗琴的闭上的唇瓣,蠕动的脸颊,吞咽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脸刷一下蹿红,只觉得口渴难耐,局促不安。
“怎么了?”凉诗琴伸出冰凉的手覆在我的额头上,焦急着:“好烫。更衣,你发烧了。”
越看凉诗琴,我的心跳得越快,越觉得口干舌燥。连拿开凉诗琴的手带给我的触感都像被灼烧一样。我惊恐地低下了头。
“可能,是,是被风吹着了,睡一晚就好。”我说的有些结结巴巴,却的确是这么想的。定是刚才拿糕点时跑急了些。
凉诗琴又端正我的头颅,轻轻地梳着,慢慢地说着:“更衣,病了记得叫大夫。你是我身边的人。没人敢欺负你的。不要偷着掖着。你病了,谁来伺候我。”
脸红彤彤的,身体热热的,我不敢再看铜镜,低声应着:“嗯。”
“好了。”凉诗琴满意地收工。
抬头,我大失所望却装着欢喜地附和着:“嗯。”明知道一会儿回了屋,我又将是被嘲笑的对象,却不想这独一无二的发髻消失。
“嘻嘻。更衣,我明天会扎得更好。”凉诗琴将头靠在我的肩头上。
她的呼吸、她的声音扫过我的耳廓,我有些坐卧不安。
镇定下来,我才明了这话中含义,也就是明日我还得被凉诗琴折腾一番。我受宠若惊地看着铜镜里又在拿着我的青丝在玩弄的凉诗琴,祈祷着小姐,忘了吧忘了吧。
果不其然,当我伺候好凉诗琴小憩回到自己的屋子,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哟,我们的更衣今天又换新花样了。真是,跟了个顶好的主子就是不一样。”接着,嬉笑声一片。我则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一闭眼,脑子里还残留着那朵净白如雪的马蹄莲,和那只翩翩而飞的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
团扇上绣着蝶,花园里舞着蝶,心尖上藏着蝶
第5章 俩
凉府业大家大。凉老爷现在有八房姨奶奶,三位少爷和八位小姐。其中大少爷、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年少夭折。所以凉府现在只有二少爷凉世清、三少爷凉世德和大小姐凉诗琪、三小姐凉诗画、五小姐凉诗书、六小姐凉诗荷、七小姐凉诗琴、八小姐凉诗梅。
二少爷的母亲是二奶奶薛佳妮。三少爷和四小姐的母亲是四奶奶宁珂。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母亲是大奶奶秦瑶。三小姐和五小姐的母亲是五奶奶邵敏敏。六小姐的母亲是三奶奶秦玥,但是三奶奶难产而死,三奶奶是大奶奶的表妹,所以六小姐便养在她的姨妈也就是大奶奶秦瑶身边。七小姐和八小姐的母亲都是六奶奶玉蝴蝶。
每位少爷和小姐从小都配了两名小厮或丫鬟。跟着二少爷的是秋风和逐月。跟着三少爷的是七月和流星。跟着大小姐的是蕊儿和桔梗。跟着三小姐的是子规和春秀。跟着五小姐的是青衣和香菱。跟着六小姐的是白兰和百合。跟着七小姐的是我和冬儿。跟着八小姐的是瑞雪和紫翠。
按着顺序,每两个主子的下人住在一间屋子。所以,这间屋子里住了四个丫鬟,分别是八小姐的瑞雪和紫翠,七小姐的冬儿和我。
虽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大家跟的主子不一样,立场也就不一样。七小姐和八小姐虽说都是六奶奶的女儿,但是由于生下来的时机不同。七小姐正好是六奶奶最得宠的时候,老爷给的疼爱自然要多一些。而八小姐的出生正好赶着老爷闹着再娶一房,几房姨奶奶使出自己的手段加以阻碍。虽然最终这第七房没能进凉府的门,但是老爷归家的心思淡了不少。对于八小姐老爷给的关爱自然少了点。加上凉诗琴天资聪慧,琴棋书画不在话下,而凉诗梅资质平平,斗大的字,识得一些。一出生就注定了她俩不可能和睦相处。主子们的间隙多多少少也延伸在了我们这些下人之间。这不,我刚踏进门调侃就来了。
开腔的是紫翠。她最看不惯我。每日都想着方的揶揄我。嘴长在她的身上,我也懒得理会,听多了自然就自动忽略了她。
瑞雪比我要年长三岁,为着自己的主子,也时常丢了自己的稳重,和紫翠凑在一堆儿,总不会忘了要附和紫翠:“可不是嘛,七小姐最得宠,连带着她的丫鬟都比我们要清高了些。”说完就朝我走来又捂着鼻子大喘气,“哟哟哟。这脂粉味。主子对你好,你也不能这么糟践呀。”装腔作势完,便扇开不存在的脂粉,踏出门去。
我很是无语,凉诗琴今天并没有给我涂脂抹粉。她们总是能无事找话说。我心里已经举白旗投降。
冬儿年纪最小,有个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的,对于屋子里丫头们的口舌之争不敢开腔,怕惹祸上身。只好等她们消停了才轻轻地走到我跟前,小声着:“六奶奶方才让你去一趟。”冬儿交代完,踌躇着还是低声说了句:“今日她俩又被八小姐骂了。俩人都被赶了回来。”提醒完之后,冬儿才离开去伺候凉诗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