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71)
清平顺着他视线看去,目之所及处是一片星海,但细看才发现不是。那是来自各岛国的货船上的灯火,这片海港面积广阔,明明是深夜,依然是一副忙碌的景象。货船上的物品被搬下船,登记完后,有序进入仓库中。深蓝的海面上桅杆林立,货船顺着海岸边依次停靠。
邵洺淡淡道:“这是邵家的码头,每天从南洋诸国送来的货物不计其数,这些东西被卖到各州,你知道利润有多大吗?”
清平想了一会,才明白他这是要利诱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邵公子,但这些和我没关系。”
邵洺刚才云淡风轻的样子顿时装不了了,他瞪了清平一眼,面飞红霞,故作不经意道:“你若是入赘邵家,自然也有你的一份。”
清平翻开手掌,认认真真的想着该怎么和一个古代未成年人谈谈如何分辨感情,她回望前世的记忆,愣是没有找到一点相关的东西,只能拱手道:“多谢抬爱了,但......”
她虽然拒绝了,邵洺脸上挂不住了,冷冷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奴婢吗?”这话说出来,他自知失言,清平沉默了,目前而言,这确实是她的一道无形的枷锁。
她的沉默对邵洺而言就像是命中目标,他劝道:“若是,若是你娶了我,自然不会再受人摆布。”
清平抬眼看他,少年真挚诚恳,他出生在金玉满堂的家族里,人眉宇间也带着一种贵气,言词虽是劝说,但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是恩赐一般,他好像知道她需要的,此时伸出援手,也笃定她是那落水之人,一定会紧紧抓住。
“不。我不愿。”
邵洺难以置信般看着她,怒道:“你是疯了吗,还是做奴婢做傻了?”
这看似是挣脱束缚的好机会,焉知不是又一个新的牢笼?清平摆摆手,一点都不想和他多说什么。邵洺恨不得把镇海阁里的奇珍异宝都端到她面前来,让她好好看看,她拒绝的到底是什么。
清平感觉今天好像不和他说个明白,以后这种随时被绑的日子就要没完没了了,她坐在邵洺对面,温和问道:“你说两个人为什么要成亲?”
邵洺脱口道:“自然是彼此悦慕,交心明意。”
清平一拍手道:“正是如此,但观你我,彼此悦慕吗?”
邵洺涨红了脸,他虽然大胆,但毕竟还是个男孩。他不自在道:“你......也未必要彼此悦慕,我阿姐常说,两人处的久了,自然就有情意了。”
说完他低下头,不敢去看面前的少女。
他自然是有私心的。
那夜她盛装而来,台下不知道有多少男儿为之倾倒;今夜她简衣素服,袖手闲谈,却是另一番风采。
邵洺也是知慕少艾之年,若说不动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听清平说道:“我若是真心喜爱一人,我会信他爱他重他敬他,但凡我所有,他所要,任与之。”
邵洺听的一呆,而后道:“......你,你这么喜欢他,若是他不喜欢你呢?”
清平悠然道:“那我就远远看着他,我喜欢这个人,未必要让他知晓。”
邵洺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呐呐道:“但你付出了这么多,他不知道,值得吗?”
清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道:“值得,自然是值得的。”
靠在台阶下的陈珺怀中抱剑,闭眼凝神,打算洗耳恭听她的一番高论。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的微笑,我知道明天大家都在等三更,但我真的。。。。。。
感觉肾亏了。
你们晚点来吧,风暴哭泣。
第49章 人间
清平略停了停, 认真道:“我喜欢这个人, 就像乌阳照耀万物, 无需让人人都知道。我对他的喜爱也是如此, 如同日光倾洒,但未必要让他知道。他是我的所有, 我必然要倾尽一切,去喜爱他。”
这话说完清平自己都被自己肉麻到了, 她看着邵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又有点摸不准, 心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邵洺心中翻滚无数章句,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听清平道:“但是邵公子, 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一时的冲动,你今天会喜欢李清平,明天也会喜欢张清平, 换个名字姓氏,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邵洺想说什么, 但清平乘胜追击, 故作忧伤而惆怅道:“自然, 诚如公子所言,倘若是我付出如此之多,那人却未有回应,我哪怕怀有一腔热血,也是要冷凝成冰的。”
邵洺抿了抿唇, 道:“那你为何还要这样?”
清平笑道:“是以自是要两情相悦为上。我要带他去看贺州的桃花,去看辰州的望海宴,来闵州的澜城,看海赏月。”
随着她话音刚落,一阵潮湿的海风吹拂而来,叮铃的铜铃声在风中摇曳,由近及远,犹如看不见的浪潮般席卷整座城池。云破月出,清辉漫漫,温柔轻盈的落在她们身上。
好像是为这场演讲助兴,无论是光照还是氛围都渲染的十分贴切,清平起身远眺遥远的海面,月华如练,蔚蓝的大海上银光闪闪,好像是星子坠入了海中。她道:“我们心意相通,结伴同行,访山川大河,这一生都要如此。无论生老病死都彼此相伴。倘若我这辈子都找不到这样一个人,那就让我孤单到老,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目光清澈注视着邵洺,邵洺眼中滑过一抹水色,重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便如此罢。”
他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大家公子的仪态,不见难堪与愤懑,唯有眼角有些发红,他欠身行礼,优雅道:“那便祝你,早日寻得心中所爱吧。”
清平笑着点点头,回礼道:“公子也会找到这么一个人的,你第一眼见到她时,就会知道,这是今生要陪伴你的人。”
邵洺只是摇摇头,满嘴苦涩,什么也不想再说。
藏在暗处的陈珺摸了摸怀里的剑,若有所思般看向远处的大海。
她方才在客栈中与天璇夜谈,忽然听见异动,便拿着剑跟了出来,一路追到此处,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遇见了他人月下幽会。
只是这幽会的两人貌合神离,她本以为在邵洺的利诱之下,清平应会有所动摇。
但没有,少年公子月下袒露心迹,十个人里有九个心动在所难免,邵家的荣华富贵不是每个人都能拒绝的,当清平说出不要的时候,她心里自然是欣慰的。
陈珺没教养过这么大的孩子,怕是亲姐妹都没有如此认真对待过,她时常感觉自己拿捏不好方寸,亲近或疏远都无法放任自如。
她既不想要清平畏惧她,但同时却要掌握这人的一切,迫切的去挖掘她心中不为人知的一面,却又希望她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那般长大。
陈珺说不清自己在清平身上投注了什么样的感情,直至今夜,她似乎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李清平。
她时不时的孩子气并不影响她的稳重冷静,反而还格外讨喜。任谁都能听出她话中对邵洺的婉拒之意,邵洺利诱不成又要用情来打动她,她也干脆用情来破解他的话。
陈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清平已经走了,只留她一人站在晚风中,聆听轻灵的铃声。
她站在夜色中沉思,原来这世上真有人是生来翱翔天地的飞鸟,歇在风里,南北往来,穷尽一生,在人抬头的一瞬间掠过天际,再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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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澜城没呆多久,车队就启程北上。这次是直接从官道走的,只是路过云州。云州地广人稀,只看见边界线上广阔的戈壁滩和低矮的树丛,官道有一段在云闵两州交界,沿途风光骤变,由青葱树林转为荒凉石滩。
云州远远看去似笼罩了一层薄雾,这个州郡乃是代国门户,正对西戎诸族,可以说是重重之重之地,朝廷历来都要派遣军队驻守于此,一百年前代国让出爾兰草原,两国维持了短暂的和平,现在西戎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常在边界掠劫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