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暮云远(40)
梓渊一笑:“就算后世记住了你的名字,那时候你已经死去了,你会快乐?生活的本身是回归朴实,极简。每天留一些时间给你自己,免得你将来,被披着理想外衣的欲望带偏颇了。”
樛木皱着眉,品了品她话里的滋味。“朴实,极简?农民的生活最符合这两点,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觉得这是麻木,直到他们死去了,都不知道自己活了什么。怎么能推崇这样的生活?”
梓渊摇摇头,“你不是喜欢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么?回归质朴,但精神却不能麻木。如果你停下来,就会看见每天都在变化的夕阳。才会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每日都能见到的风景,却日日不同,你问的生活,就在这里。”
樛木默然,是,她承认这种意境很美好。她喜欢‘心远地自偏’的淡薄,喜欢‘水落石出’的超脱。但是这种人生感悟,不符合她的性格,也不符合她的年纪。她锐利,充满锋芒,如果说人分挣扎于物质,纠缠于功利,遗世于道佛这三个境界。她明显是属于功利的。就算如王国维者,所说的三个境界,立,守,得。哪个不在功利之中?她不是听不懂梓渊的话,只是,她不会去听。
于是她笑了,是一种玩闹的嬉笑,她想结束这段对话了。
“看不出来啊,原来我们的彦老师,还是一个大哲学家。失敬,失敬。佩服,佩服!”樛木说着,像古人一般,冲梓渊拱了拱手。
梓渊一笑,也学着她拱了拱手,“不敢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罢了。只是我性格里本身便淡薄,在你看来才显得惊讶。其实我并没有放弃过什么,也没有归园之类的行为,我只是喜欢这种生活。我的父亲没事下下象棋,母亲没事儿摆弄花草。也许在别人看来,他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但是在我看来,却颇有点儿大隐隐于市的意思。我曾听我父亲说过,‘人年纪越大,愿望就会越少,其实愿望少一些挺好,这样你才能看清自己,也看清生活。’,我想,他是对的。”
梓渊抱着膝盖,倚靠在沙发上,转头笑着看着樛木。
樛木似乎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她说不完的话。她的眼眸,便如天空中那浩瀚的星海,静谧,又让人沉醉。樛木凑上去亲了亲她,为今日的讨论,画上一个句点。
☆、刺青
这几日樛木总是拨着她的刘海,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摇头轻叹。
“别看了,你再怎么看。那疤痕也不会消失的。”梓渊靠在沙发上,她也有些郁闷。樛木好端端的脸上,留了一道小小的疤痕。就像你本有一块光洁无暇的美玉,结果被人凿刻了一道痕迹。
樛木叹了口气,踱步过来,挨着梓渊坐下。“你说当年上官婉儿,被天后刺那一下。是不是也留了这样一个疤痕?”
梓渊微笑着,抬手抚摸着樛木眉骨的疤痕,又有些心疼。她柔声说道:“谁知道呢?许是这样的吧?”
“哎!要是为天后那样的人物留疤,我到也是甘愿。可惜我是被一个女金刚撞的,想想就郁闷。我可不想记住她啊!”樛木摇头叹息,无奈的撇撇嘴。
梓渊闻言一笑,道:“要不你也学上官,刺个梅花印将它遮住。”
樛木闻言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道:“梅花印?诶?要不然我去刺青吧?眉间心上,刺骨相思。我刻你的名字吧?你刻我的怎么样?”
“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可以只刻首字母,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了。”
“我可是人民教师,脸上有刺青多不好。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伤。更重要的一点,我怕疼。”梓渊悠悠的说着,又将书翻,开看了起来。
樛木无语,之后任樛木威逼利诱,梓渊就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樛木约了许洁,许洁倒还真认识一个不错的纹身师,于是两个人便相约而去。
樛木见了许洁,奇怪问道:“你怎么还认识纹身师?”
“不是我认识,是霏墨认识。她们以前一起学过水墨。后来发现彼此家里人都认识,慢慢就熟悉起来了。”许洁应着,转头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要纹身?要变社会青年吗?”
樛木抬手,指了指自己眉峰上的这道疤痕,道:“我想刺点儿什么,把这道疤盖住。”
许洁点点头,带着樛木进去,和纹身师入墨打了声招呼。替樛木和入墨做了简单的介绍。
樛木没听过姓‘入’的人,料想是那个纹身师自己起的别称。
入墨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头发剪得大概剩一寸的长度,用发蜡抓的立起来。胡子沿着腮修成一厘米宽度,方脸,偏瘦,一袭黑衣。很利落的感觉。
他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樛木,问道:“为什么想纹身?想在哪里,要纹个什么样子的?”
樛木拨开刘海,抬手指了一下,道:“想纹这里。”
入墨一笑,递给了樛木几本图样。“既然在眉上,不如刺一朵梅花。不过去疤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纹身的。你先看看这些图,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上面还有一个客人,马上结束,等一下再下来。”
“您忙。”樛木接过图样,和许洁一起翻看。楼上时不时传来刺青客人的叫喊声,听得二人一阵恶寒。
有这么痛苦吗?
樛木望着许洁,小声的询问道:“你介绍的这个人靠不靠谱啊?技术可以吗?”
许洁送给樛木一个白眼,不忿的道:“当然靠谱了,他是从日本回来的,在日本拿着医师执照呢。人家从业很多年了,我们市,我敢说刺青最好的就是他了。我推荐的人,有什么好怀疑的?”
“哦?原来我们市还有出过国的人啊?”
许洁又送给樛木一个白眼,“很多好么。”
许洁和樛木,后来的生活圈子不同。接触的人自然不同等级,许洁在那个年代就接触了许多海龟,和许多在她舅舅公司——那时候多叫做企业,工作的清华北大的学生。
樛木疑惑的道,“既然在日本很好,为什么又回来了?”
许洁得意的说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是遇到一人,不八卦到底都会难受的人。这个入墨啊,本名文珒。入墨是他随意起的,因为日本管纹身叫入墨或者刺青,上次他还教过,说是读作いれずみ。我听说他是一次游西湖的时候,邂逅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呢,正好是我们市的。然后他就这么从日本追过来了!”
“真的假的?太扯了,我不信。”樛木摇摇头,这也太随意了点儿吧。
“这世间之人,各有抉择。我最近倒是想通透了,这人啊,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见怪不怪咯!”
二人正说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从二楼下来,长得好似一座门神,真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光凭长相就把许洁和樛木给震的一愣。
这人是黑社会的吧,樛木瞄着他手臂上刺的龙,在心里暗想。这样的人还叫的这么凄惨,看来是挺疼的啊。
入墨走过来,冲二人笑笑,“怎么样?选好图样了吗?”
樛木手指着一幅图,问道:“这个是什么花?花瓣的尖端居然有缺口。”
“这是樱花,日本遍地都是这种花。只是花期不长,不过一两周便随风飘零,凄美若流风回雪。将来你们如果有机会,可以去看看,挺漂亮的。”
“就纹这个吧。”樛木把图册交给入墨。她翻图册的时候,一眼就被这个图案吸引了。
入墨引着她来到二楼,留许洁一个人在一楼,随意的摆弄着画册之类。
“这个很疼吗?”樛木想起刚才惨叫的大汉,不禁皱了皱眉。
“分位置和图案,你这个还好。”入墨宽慰道。
樛木想了想,拿起桌边的纸笔画了一个又像‘y’又像‘J’的字,“我还想在手腕上刺上这个字,你能帮我设计的好看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