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暮云远(16)
“樛木,你做饭这么好吃,是在家常做饭吗?”
“是啊,常做。”
“可是家长一般不都不许我们做吗?即怕失火又怕影响我们学习。”
樛木黯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哎,什么叫全面发展,什么叫素质教育!希望你们今后也能在本榜样的带动下,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哎,项菱你可别夸她了,你再夸估计她都能上天。”许洁不满的吐槽。
“对啊,从没见过哪个榜样抽烟喝酒逃学的。”王亮跟着吐槽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身上这么多优点你看不到,缺点倒全让你学了,我也很无奈啊。”樛木无所谓的说。
吃过饭后,许洁真的开始组织大家学习,先从最简单的语文作业开始写。
“诶,你们看,我发现这首诗挺美的啊。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咱这儿就没什么桃花,柳树倒是挺多的。”樛木拿起本子,念起其中的习题。
项菱也看着本子,有些黯然的道,“我觉得这首诗不美,还很凄凉。”
“嗯?为什么这么说?”樛木疑惑的看着项菱。其他人也跟着看向项菱,看她对这首诗有什么见解。
项菱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又低下头看本子,“因为我觉得这首诗写的是暗恋,诗人在去年对这座庭院里的小姐一见钟情,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表白,而当诗人再度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那位小姐已经不见了。他没能说出口的情愫,成了他永远的遗憾。”
几个人听完以后沉默了。
樛木接到,“不管什么原因,这个人既然没能把握机会,后来的悲伤失望也是咎由自取吧。”
“你怎么能明白暗恋的人的情感呢?”项菱不禁反驳道。
“诶?项菱,你不是有暗恋的人吧?”许洁闻言有些兴奋,好奇的问着项菱。
项菱顿时大囧。
樛木一听也反应过来,“诶?是谁啊?你跟我们说,我们帮你追!”
王亮有些紧张的问道,“是,是我们班的吗?”
项菱瞪了嬉笑的樛木一眼,又看了一眼追问的大家,别扭的说着,“没谁啦,我就是看着这首诗有感而发而已。你们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
“我不信!是谁啊,你告诉我吧!我帮你看看这人靠不靠谱。”樛木拉着项菱的衣袖,缠道。
“你不要闹了!还写不写作业了。你们再闹我真生气了,我回家了!”项菱把樛木的手拉开,气愤的冲樛木说道。
“行了,行了,别生气,别生气,我不闹了。”樛木见项菱真生气了,就赶紧停下来。
小插曲之后,大家又恢复如常,转眼时间到了下午6点,几个人作业也都写完了,收拾书包下楼。
王亮把樛木拉倒一边小声说道,“樛木,你能帮我打听打听班长喜欢的是谁吗?”
“诶?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樛木看了王亮一眼,忽然笑着说,“你不会喜欢班长吧?”
“你就说帮不帮吧。”王亮别扭的说道。
“行,我帮你打听,你请我吃饭啊。”樛木笑着,背着书包冲项菱跑去。
“笑嘻嘻的干什么呢?”项菱没好气的说了樛木一句。
“诶,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你告诉我,你放心,我绝对不和别人说。”樛木认真的说道。
项菱气呼呼的瞥了她一眼,“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谁都不会告诉你。”
说完便踩着脚踏车远去。
“诶?我嘴这么严你都不放心啊?”樛木站在那儿兀自郁闷,她觉得她的人品受到了怀疑,什么叫告诉谁也不告诉我啊。
樛木转头见有些垂头丧气的王亮,拍拍他的肩膀,“别着急,我以后给你打听。没准儿就是你呢,我平时也没见项菱和谁接触。”
周六的学习就这样结束,四小鬼各怀心事的迎接今日的日暮,明日的黎明。
☆、大雨滂沱
樛木听说,伟忠要被他父亲送到S省,去学开翻斗车还是挖掘机的,不知道。但是他要走了。
樛木、王亮、孙峰、强子都去了,一起给他践行。大家喝了酒,一阵子伤感。王亮说要去教训王雷。却被告知王雷已经先一步被送走了,也是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到那边要好好的,有空回来看看我们。”樛木憋了半天,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她也不喜欢说这样肉麻兮兮的话。而且每次说还要被嘲讽,只不过这一次没人嘲讽她,大家只是闷头喝酒。你歪我斜的散了场。
离别是你必经的一课,总有人会不断离开你的生活,樛木想。但那又怎样呢,我也想离开,离开这个家。如果我上了大学,如果长大了,我就能离开了,离开这儿。樛木开门,她又回家了,又回到这儿。也许是酒放肆了她压抑许久的情绪,发现她极度的厌烦这里。
她低头看见了还来不急收拾,或二人根本不屑收拾的狼藉,她知道她的父母又打架了。
她的母亲看见她,咬牙切齿的对她说,“我要不是因为你,妈妈早就和你爸离婚了!”
樛木震惊的看着母亲,她的表情里有隐忍,无奈,愤怒。那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离婚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也一直期盼如此吗?然而她没有说出口,她还从没就此事与父母进行过交流。是的,她的父母从来不和她交流。她们只是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告诉自己别和坏学生在一起。她们只是告诉自己早晨起来要跑步,然后回来喝一杯豆浆。但是她从来没有告诉她们,刚跑完回来的她,对着那杯豆浆有多么的反胃,但是她一喝就是六年。
母亲愤怒的离家而去,父亲余怒未消的在屋里咒骂。樛木麻木地坐在家里的床边,双目无神的什么也没有去想。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来到樛木的身边,指着樛木的鼻子,冲樛木喊了一句和樛母一模一样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你妈离婚了!”
樛木抬起麻木的双眼,望着因愤怒双眼冒着野兽般绿光的父亲。是啊!是啊!那你们又何苦折磨我?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也早已受够了吗?我的存在,反而阻碍了你们吗?你们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三个人的愿望是一样的吗?!
樛木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她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一样希望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两侧的景物在倒退,樛木跑的累了。她麻木的向前走着,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但是她完全没有回家的念头,也没有去任何地方的念头。她只是向前走,倾儿,大雨倾盆。打湿了她的衣服粘在身上,打湿了她的刘海趴着前额。她抬起手擦了擦挡着她视线的雨水,继续向前走。几个躲雨的人,从她身边跑过,窜到前面的屋檐下躲雨。而她却不疾不徐地依旧迈着自己的步伐,直到她觉得累了。她坐在公园的石阶上,盯着自己的鞋子,上面满是泥巴。
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以便看清,确实鞋子前前后后都是泥巴了呢。雨水继续打在她的身上,打散了她的思维。小时候的那些事一幕幕的跑到她的脑海里,她想起一次母亲带着她逃跑,焦急之下她只穿了一双已经坏掉的鞋子。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已经没有了去外婆家的公交车。母亲只好带着她步行到火车站,她的脚被已经坏了的鞋子硌出了纵横交错的印子。然而她没有吭声,小樛木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盯着时钟数着,身边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去乘坐属于他们的列车。但是没有车属于樛木她们,她们只是在这里等待第二天的黎明,这样她们就可以坐公交车去外婆家。
小樛木脱了鞋子在椅子上睡着,母亲好像看见了她脚上的印子,母亲好像哭了。但是她太困了,她没有去确认。小樛木迷迷糊糊的从椅子上醒来,她起身去看时钟,凌晨三点。她睡得很难受,她穿着她坏掉的鞋子,一圈一圈的走着,她走到时钟之下,执着的盯着它,仿佛盯着它,它便会走快一些。鞋子硌得她脚疼,她又回到了椅子上,但她已经坐了9个小时,她真的坐的很难受。于是在首班公交到来之前,她不断地重复着从椅子移动到钟下,再从钟下移动回椅子。终于清晨,她们与旁边的流浪汉一起,离开了这个她们夜晚栖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