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108)

祝孟桢没有正面回应,只仔细察看着祝闵恪的伤势,道,“我已经给恪儿喂了缓息散,还要麻烦五姑娘去济世堂抽调几位医师过来照看,待到伤口血痂冷却,要让他们小心除去焦皮,再敷以白药止血。”

“那祝公子的右臂……”

“保不住了,截了吧。”

这几个字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她站起来时也摇摇晃晃,本来断了左手也不影响什么,可这又断了右臂,往后再不能治病救人了。

折了祝闵恪,怕再没有人可承继祝如诲的衣钵,祝家当真要完了?

“我想去见见阿姊。”

段思窈赶忙道:“三姐不知道醒来没有,但既然圣姑想见,我这就带圣姑过去。”

她别过来脸去,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段思窈不好说什么,只能从了。

祝孟桢来到春棠苑,兰茵已经在外等着了,她梨花带雨地给祝孟桢跪下了:“圣姑,对不住,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家姑娘也吓坏了,脸色发白,倒在床上起也起不来。”

“带我去瞧瞧她。”

“圣姑这边请。”

进来春棠苑,又湿又冷,不见了先前的佩兰,也没了其他花花草草,反倒是脚底下的枯叶,一层又一层地铺着。

她手背轻轻搭在段临湘的额头,倏而又拿起来了:“好烫,看来真的是吓到她了。”

兰茵道:“祝小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说起来是因为给我家姑娘看病才会如此,讲道理身为奴婢我没有脸面求情,但还是想请圣姑救救我家姑娘,除了圣姑你,再没有谁挂念着我家姑娘了,就算病死在春棠苑,怕也没有人知道。”

“当真?”祝孟桢坐在床边,见她昏睡过去的样子也极为凄迷,心下不忍。

“可不是,长姑娘从来不过问我家姑娘的病情,二姑娘整日不见踪影,偶尔会去济世堂,与四姑娘关系亲厚些,四姑娘就更不必说了,恨不得将疏影馆搬到济世堂,十天半月也不回段府一趟,五姑娘虽然管些事情,但大多时候也是在烧香念佛,对我家姑娘冷暖不问的。”

看着段临湘凄白的脸色,兰茵也委屈得紧,“之前还有圣姑你前来探望,姑娘总是提着那么口气,如今身子越发不行了。”

祝孟桢叹了口气,道:“我给你个方子,去抓了药过来服下就行,你家姑娘的身子好着呢,远不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说话不必这般丧气。”

“是,奴婢知错了。”

兰茵走后,她掖了掖段临湘的被角,道:“阿姊,我知道你醒着呢,现在房里只有我一人,不必装睡了。”

段临湘这才睁开眼睛,装睡是真的,可病也是真的,她的脸被烧得通红,抓着祝孟桢的手也是烫的。

“蒹蒹,对不起,我装睡实在是没有脸面见你,祝小公子遇难的时候我就在身边,可那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致使酿成惨祸。想来如果不是我身子不争气,也不会麻烦你们姐弟长期照料,今日惨祸也就不会发生,所到底终归是我的错。”说话间痛哭失声。

她单臂的身子不住颤抖,祝孟桢不忍,递了肩膀过去,也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所幸,人没死。”

段临湘这才止住了哭声,道:“真的吗?是真的吗?祝公子果真还活着?”

她点了点头,道:“人是没死,可以后怕会和你一样,半刻也离不了这病榻了。算是废了,我祝家从此再无指望。”

段临湘闻言,心又凉了半截。

她叹道:“不过不怪你,你心里千万不要过意不去,这对你病情无益。”

伏在她的肩头,段临湘又暗自掉了两滴泪,却不敢被她瞧见,道:“我这身子太拖累人了,以后且不必费心费力照看我,倒教我于心不忍。”

“这是什么话,我岂能任你自生自灭?一码归一码,你我之间不说别的,以后你的身子还是我自己照料吧。”

她正想推辞,祝孟桢却道:“我过来找你,可不是问罪的,更不是闲话的,我想问你当时的情形。”

“当时的情形?”

“没错,听五姑娘说是那些恶犬忽然扑向恪儿的,虽然它们是畜生,喜怒无常,不可控制,也也不至于忽然攻击人,而且当时在场也并非只有恪儿一人,为何只有他遭到了攻击?我不是不相信五姑娘的话,只是她当时也并未在现场,不知道当时情形。”

段临湘叹道:“她虽说得不甚细致,但当时情形确实如此,我也不知为何,我与祝小公子同坐与前厅,可那疯犬却只冲着他过去了,想在想起来,似乎在家奴牵着那畜生从前厅过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

“如何不对劲?”

“那畜生伸着鼻子在嗅,东嗅西嗅也不知道在嗅什么,家奴拉也拉不动,就停在前厅门前。”

“嗅?”祝孟桢歪头,“那你可闻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她点了点头:“有点。”

“是不是略带刺鼻的辛香?”

“你也闻到了?”

祝孟桢点头:“我刚来段府的时候就先去把了恪儿的脉,他身上确实有股奇怪的味道,很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我一直以为是洋草果油呢,不是吗?”

倒提醒她了:“没错,是洋草果油的味道,猫猫狗狗一旦闻到洋草果油的味道就会抓狂,这应该就是那些畜生攻击恪儿的原因。”

“蒹蒹,不要急,此事恐怕还有蹊跷。”段临湘凝眉道,“上次我袖子上沾了佩兰花的花粉,祝小公子就闻了出来,洋草果油这么凛冽的气味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没错,他为何没有察觉?”

“我今日初见他时就发觉了,还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适,需要洋草果油祛风止痛,故而也没有多问,可不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祝孟桢心存疑虑,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实在想不通。

“我东都虽被称为医乡药城,可洋草果却不多见,洋草果油就更少了,不是富贵人家,寻常需要祛风止痛也用不着那个东西,可不知恪儿为何会沾惹上,又怎会毫无察觉。”

看她眉毛都拧到了一起,段临湘宽慰道:“蒹蒹,你不要忧心太过,好歹祝小公子的性命算保住了,大不了等他醒来后再问问他便是。”

祝孟桢红着眼眶,倏而道:“你且休息吧,不用想这么多了,往后你的病情还是由我亲自照看。”

说罢正要走,却被她拉住:“蒹蒹,我不想拖累你。”

“说什么拖累,自从我接任了东都执笔,周围个个敬我如神,只有你还愿意跟我说些体己话,以后纵然不便,我还是会常来看望你,你也别灰心,只要有我在,这病要不了你的命。”

“可祝小公子已经因为我险些丧命,我怎么能……”

她捧着段临湘的脸,指尖为她擦着眼泪:“方才我们也分析过来,恪儿受伤另有隐情,你不要把这事都归责在自己身上,这对你养病也无益。”

“这么说,蒹蒹你没有怪我?”

“怪你?”祝孟桢嗤笑,“我若怪你,也不会进了春棠苑先给你瞧病了,该盼着你的额头再烧得烫些,也好给恪儿报仇。”

一番话倒惹笑了段临湘。

说话间,兰茵提着药小跑着回来了:“姑娘,姑娘……”

“什么事呀,这么着急。”

“少爷回来了。”

她前脚进门,段世清后脚就跟了上来,直直闯进了三姑娘的闺房。

“清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一点礼数也没有。”段临湘身子不适,教训起人来也没有半分威严。

祝孟桢起身,看着段世清满脸愁怨,笑道:“段少爷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这般不顾礼仪冲进三姐的闺房。”

段世清不仅闯了进来,还大马金刀地坐下了,端起手中的茶一口饮尽:“先前咱们三人玩做一处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礼仪,父亲管得严,哪次不是在三姐闺房里打闹着玩,正好圣姑也方便照看三姐的病,现在再过来,倒怪我没有礼数了。”

她笑道:“是啊,当初你也不叫我圣姑,咱们是从何时才变得如此生分,段少爷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放下茶盏,“嘭”的一声,怒道:“我过来不是跟三姐和圣姑拉家常的,我只想知道,为何我仅仅半日不在府内,我的那些犬就成了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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