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镜愣了,还没想通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是针对自己,喻音瑕就把手里的暖炉塞还,转身跑出了大门。
絮儿和私家车等在外面,喻音瑕怒气未消,大声道:“絮儿开车门,回家。”
……
半个月后,安镜和安熙受邀参加喻正清五十岁寿宴。
“姐,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换作往常,安熙断然不会去这种场合凑热闹。
安镜以为他是想去见“相谈甚欢”的喻音瑕,才会对这场宴没那么抵触,能从心里接受了。
翻了翻他衣柜里的衣服,又转一圈看了看他穿上身的衣服,点头道:“安少穿什么都好看。别磨蹭了,走吧。到了宴会别乱跑,重要的人,我会带你认识。”
“不不不。”安熙拿出杀手锏,撒娇,“姐,你不用管我,我也不用认识你说的那些人。我就去蹭个饭,仅此而已。”
“戚家小姐和许家小姐也会在。生意上的事你不参与,我暂不勉强,你自己的人生大事总要上心吧?”
“好好,我上心,我来者不拒!”
“别跟我贫。回来后,你把酒会上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
……
寿宴在正清酒楼举办,喻音瑕和喻夫人在门口迎客。
安家姐弟到场,喻夫人故意挡在喻音瑕前面打招呼,安熙想越过她跟喻音瑕问声好,被安镜阻止。
“你这么做,只会让喻夫人事后刁难她。”
“富家千金不都是掌上明珠?”
“她不是。”
安熙似懂非懂:“喻正清派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来接近我,是妄图用最小的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
存在的价值被利益化,安镜总算想通那天喻音瑕的火气从何而来了。
“她也是身不由己。这些话,你别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
“姐,我又不傻。”
……
宴会大厅里的客人,都是名门贵族。安镜一入场就被好几个老板围住,客套寒暄。
安熙听不惯阿谀奉承,也看不惯装腔作势,果断闪人:“姐,你忙你的,我去四处溜达,看有没有送上门的姑娘。”
“注意分寸。”安镜是管不住长大成人的弟弟了。
荣祥广告公司的戚老板,领着夫人和女儿朝安镜走来:“镜爷一个人来赴宴?听说你弟弟不久前留学归来,还想着今日有缘能得见安少风采,可惜可惜。”
“戚老板,戚夫人,戚小姐,幸会。”安镜逐一打招呼,顺势递了个眼神,“家弟玩心重,不喜欢跟着我。小年轻嘛,我和他呀,有代沟。”
“镜爷说笑了。镜爷年轻有为,单枪匹马就把家族企业经营得风生水起,试问全上海乃至全国,有几个女人能和镜爷比肩?”
“戚老板谬赞。”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谁知他是讽刺,还是夸赞。
“夫人带女儿去别处走走,我和镜爷有要事相商。”戚荣祥给出暗示。
“好,我和小女就不打扰你们了。”戚夫人会意,“如月,我们去别处转转,你不是想找喻小姐说说话吗?”
戚如月对安镜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敬佩。
谁知还没说上话,就被父亲母亲支走。戚如月瘪嘴,礼貌地向安镜行礼,被戚夫人拉走了。
戚老板这才对安镜说道:“镜爷可知,这几个月有一家名为英华香烟的公司开始抢占上海市场了?他们的广告铺满了租界内外,镜爷对此就没什么想法?”
“英华?呵,实际是外国人开办的企业吧?”这么大的手笔,安镜岂会不知?
“国营企业举步维艰,只有跟洋人合作才能打开市场,获得资金和渠道支持。镜爷坚守这一席之地实属不易。”这句话发自肺腑。
“容我考虑考虑,过几日答复戚老板。”爱国归爱国,也绝不能让安氏烟草公司没落在自己手里。
安氏工厂和安家宅邸都在租界外,享负盛名。
安氏持有租界通行证和暂住证,安家的人随时可以正大光明出入租界内外,任何时候都不怕被查。
但安氏的香烟,只在租界外售卖,几乎垄断。
往前几年,有别的合资香烟企图在租界外也分一杯羹,他们低估了安氏的号召力。
也低估了中华民国的团结。
……
宴会正式开始,喻正清致辞之后,喻夫人发言说为大家准备了惊喜节目,落座的宾客纷纷鼓掌。
猜想着财大气粗的喻家是请来了戏班子,还是搬来了马戏团。
登场的却是抱着琵琶的喻音瑕:“音瑕不才,自请在父亲生辰宴会上弹奏一曲《浔阳夜月》为诸位宾客助兴,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喻音瑕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窃窃私语。
哪有富家千金抛头露面表演节目的?又不是歌女舞女。
也有的说,人家给自己的父亲贺寿,唱歌跳舞奏曲,都算不得抛头露面卖艺。
声音很杂,入耳却很清晰。
喻音瑕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弹曲。全场一百来号宾客,认真听曲的人寥寥无几,安镜便是其中之一。
安熙将此当作意外发现:“姐,你什么时候喜好上琵琶曲了?”
“最近。”
“哦。对了,刚刚那个戚家小姐被她母亲拉过来和我搭讪,聊到了几句关于个人喜好的话题,她说她会弹钢琴,起初被逼着学,经常斗智斗勇逃课,后来是自己也喜欢上了……”
“闭嘴。”
“……”我的姐,不是你让我一五一十向你汇报的吗!
安镜又一次望着舞台上的人发呆。这样的画面,好似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无数次。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间琵琶琴弦断,刺耳的杂音令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向喻音瑕。
弦断。
向来被世人视做不祥的预兆。
喻夫人骂骂咧咧地上台将喻音瑕拉走:“今天是老爷寿辰,你把琴弦弄断是咒你父亲短命吗?”
出了宴会厅,琵琶被喻夫人扔在地上。
喻音瑕试图据理力争:“弦断是意料之外,我都说了很久没碰过琴,是您非要我……”
“啪!”
喻夫人一耳光打在喻音瑕脸上:“做错了事还敢顶嘴,你想推卸责任,把这事怪在我头上是吧?信不信老娘我今晚就让你流落街头?”
喻音瑕捂着脸,眼神不甘,嘴上却已服软:“音瑕不敢。是音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恼父亲和夫人,求夫人原谅。”
第5章 疼吗
喻夫人再次扬手欲打下去,背后响起安镜低沉的嗓音:“喻夫人和喻小姐聊完了吗?”
“我在教训自家丫头,还请安老板回避。你有什么需求,可以找我女儿兰茵和女婿,他们会做好东道主,尽量满足安老板。”
丫头?女儿?
称呼上就一个地,一个天。
“不巧,我的需求他们满足不了。”安镜不退反进,踱步走近二人,“请问喻小姐,上次给我送来的茶叶是何处得来的?甚合家弟与我的口味。”
喻音瑕别过脸不说话。如此难堪的境地,为什么要被她看见?
尽管,明知安镜大概率是专程来为自己解困的,可心里就是过不了这一关。
“喻小姐不肯说?”安镜只想逼走喻夫人,“喻老板让你特地给我送来的茶,不至于不肯割爱告知吧?你不说,那我只好……”
“安老板,前厅事多人杂,我得忙去了。”喻夫人也不想多生事端,适可而止,打断安镜的话给喻音瑕施压,“喻音瑕,还不快告诉安老板,老爷让你送的是什么茶?”
“这么大又这么隆重的宴会,少了喻夫人的操持可不行。您先去忙,我和喻小姐也就两三句话的事儿。”
安镜觉得她相当碍眼。
喻夫人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喻音瑕:“安老板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好你的嘴。”
……
“疼吗?”安镜拉开喻音瑕捂脸的手,“那个女人经常这样待你?”
手被拉开的一瞬间,眼泪也夺眶而出。
喻音瑕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安镜说道:“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疼不疼了。”
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安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抱歉,上次你扭伤脚,我忘了问。现在补一句,会不会太晚?”
安镜的柔情,像一个深海漩涡,令喻音瑕毫无挣扎的余地,就这么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