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陛下毫无悔改之心。”不知谁打断他的话,“还望凤上神速速做出判决。”
“呵呵……”端瑞垂死挣扎前,发出低低的笑,“一群鼠辈,皆是鼠辈!”
“陛下慎言。”凤习徽立于斩仙台之上,广袖无风自动,她神色淡淡的,“在座各位说得没错,天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陛下知法犯法,更是罪不可诛,天道自会做出判决。”
话毕,她动作稍顿,想起了什么。
在她探得的容凌记忆之中,容凌所遭受的,也是来自天道的惩罚——滚滚天雷,闪电嗡鸣,毫无手软之势,足以将容凌劈得魂飞魄散。
想到那一刻的容凌,凤习徽面色微微发白,朝容凌的方向看过去。
果不其然,容凌的唇角虽是含着笑,眼底却一片虚无,似是透过眼前这一幕,在看别的什么,目中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事从无忌惮的凤上神,第一次犹豫该不该朝她走过去。
此刻,磅礴乌云已在斩仙台上空蓄积,闪电的火花时时闪耀着,将乌云密布的天照亮,倏而又恢复黑暗。
电光照得容凌脸上一片死寂,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若不是……若不是她在最后一刻殊死一搏,运用逆转时空的术,眼下这些天雷,本该是自己遭受的。
第一道雷劈下,在端瑞的惨叫哀嚎中,容凌闻见皮肉被火燎得焦臭的味道。
她手脚僵硬冰冷,无动弹。
端瑞好歹有龙族血脉加持,若是这雷当真冲着自己而来,恐怕她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鸦羽早已化作焦灰,露出光秃秃的皮肉。
第二道雷劈下来,端瑞的气息弱了许多,呕出一大口血。
第三道雷,现出了原形。
第四道……
分明受刑的人是端瑞,容凌的呼吸却不由变得急促,胸口像是被堵住般。
那是发自本能,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
她本可以离开,却像是自虐般,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直到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容凌眼眸。
眼前触目惊心的受刑画面被遮住同时,耳畔传来低声二字:“别看。”
来者衣袖间夹杂着冷香,嗓音也是容凌熟悉的低沉,竟是凤习徽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
容凌身形一僵,浑身止不住颤了颤。
她深吸一口气之后,抓住凤习徽遮在自己眼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好久不见,凤习徽。”容凌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既然今日真相大白,咱们干脆把最后一件该做的事做了。”
凤习徽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还不等她开口,容凌接着道:“不知凤上神眼下可有空,陪在下前往姻缘树一趟,解除婚契。”
“……”凤习徽喉咙干涩,回想起最后一世,“当真没有……”
“没有!”容凌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生怕让凤习徽看出来自己的心虚,“凤上神莫要忘记你我之间的赌约。”
沉寂片刻,凤习徽顿了顿:“好。”
大约是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容凌愣了下,才见凤习徽已经转过身,她忙不迭跟上,二人一同前往姻缘树。
留下面面相觑的各路大仙:“我方才看见了什么,凤上神为何同容凌走得那般近?”
“对啊,她们不是宿敌吗?”
“唉,上神的事,岂是你我能懂,话说这雷快停了吗?我看端瑞已经快要被劈成灰了。”
“应该快了吧,不过就算停不停也差不多,看来天道根本没打算留着的命。”
“造孽哟……”
.
斩仙台上发生的事,龙吉一无所知。
她一介掌管姻缘的小仙,并不爱凑热闹,每日睡到自然醒,不过就是坐在姻缘树上吹吹风晒晒太阳看看话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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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突然来的两尊大神,惊得龙吉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
她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不知凤、凤上神有贵干?”
以及跟在凤习徽身旁的容凌,龙吉没敢打招呼。
不是说容上仙犯事被关起来了吗?怎么看起来又跟没事人似的。
对了!
龙吉又想起来二人的姻缘牌还挂在树上呢,该不会是为这事而来吧?
果不其然,凤上神没有答应她,倒是容凌先开口了:“我二人的姻缘牌,可在你这儿?”
“在、在的。”龙吉忙点头,“不知容上仙有贵干?”
“来解除婚契。”
容凌说得轻飘飘的,龙吉却隐约感觉到,眼前凤上神的气息,似乎狠狠向下一沉。
龙吉觉得自己无意间,似乎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咽了咽口水:“二位稍等,小仙这就去把们的姻缘牌取下来。”
仙族解除婚契的方式很简单,无需什么繁琐的和离书,也不必什么术,只需捏碎那枚着自己名字的姻缘牌,二人之间的婚契,就自然而然地断开。
来去自由,再便捷不过。
龙吉将姻缘牌交到容凌手中,见眼前形式不对,忙准备开溜:“二位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这就去沏壶热茶,来招待二位。”
说罢,她便脚下抹油,不见了踪影。
容凌垂眸,将着凤习徽名姓的那枚木牌,递到她手中。
接过木牌时,凤习徽的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肌肤。
她指尖是前所未有的凉意,不觉传到容凌心口。
容凌垂眸,状若无事,掌心运转法,就要将这方木牌捏碎。
“容凌……”凤习徽再次出声,打断她的动作。
她清冷双眸中覆上别样的色彩,似乎执意要从容凌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容凌被她看得心焦火燎,嘴上无论如也不肯承认:“凤上神若无正事要说,就不必拖延时间。”
说着,她手上一用力,将掌心的木牌捏个稀碎。
与此同时,容凌能够受到凤习徽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黯下去,她扬起头,任之间的木屑随风吹走:“凤上神,该你了。”
在幻境的那些日子,容凌从凡人那儿学会了道理——
当一个人用硬币正反面来决定选择,抛出硬币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就已有答案。
实际上,从自己答应凤习徽最后一个幻境的赌约时,答案已不言而喻。
倘若她当真对凤习徽无情,又必走进这个赌约?
只是这情之间,实在牵扯了太多。
若容凌当真承认,自此与凤习徽长相厮守,又如对得起自己在斩仙台上差点遭受的苦难。
她咽不下这口气,不愿粉饰太平,与凤习徽重新来过。
反正神仙都是与天同寿,日子长了,总会淡忘的。
必像凡人一样,为了区区一个情字要死要活。
凤习徽抿唇,没有再多言,垂眸看向指间的木牌。
这只手,曾执剑庇护六界,曾与妖魔站得不死不休,如今,要捏碎这枚木牌,却突然使不出力气。
只是再怎么蹉跎,也总有了断的时候,在容凌的注视下,凤习徽指尖微微一用力,木牌上现出一丝裂痕。
她的呼吸随之微微一窒。
任凤习徽再勉强,木牌最终无承受她指间的气,化作齑粉。
霎时间,原本将二人连接在一起婚契消失得无影无踪。
婚契断结,容凌只觉得心头好生畅快,整个人无形中都轻松许多,她忽略心头那一抹不易琢磨的怅然所失:“既如此,从此我和凤上神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干系。”
凤习徽没有说话,脸色煞白,眸中亦是一片冰冷。
沉寂片刻,微风卷起二人垂在肩后的发丝,容凌才听见凤习徽有些嘶哑的声音:“往后,要到哪里去?”
“这是我的事,凤上神不必过问。”容凌扬起唇角。
似乎只要不在凤习徽身边,她无论去哪儿,都是很快乐的。
姻缘树下树荫婆娑,枝蔓摇曳,容凌转过身离开之际,身后陡然响起凤习徽的嗓音:“等等。”
在容凌疑惑的目光中,凤习徽递出一样东西来。
五彩华光,被她白皙无瑕的指尖衬得分外流光溢彩,是琉璃塔。
凤习徽道:“此物是你师门之物,本该还。”
只是她一直没找到机会,眼下,若不偿还,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